“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古诗十九首》吟诵的汉家楼阁早已湮灭，

工匠却在作为明器的陶楼中封印了永恒。

从人间烟火到九天宫阙，

这些在地下沉睡了两千年的微型建筑，

藏着汉代人最朴素的生死哲学，

以及最具幻想的登仙梦。

01

事死如事生

“阴间豪宅”主打一个“拎包入住”

当考古学家打开河南淮阳县于庄1号墓时，

一座微缩版的三进四合院惊现眼前。

这座彩绘陶院落分为两部分，

主体由前院、中庭、后院等组成，

另一部分为田园。

彩绘陶院落，1981年河南省淮阳于庄汉墓出土，河南博物院藏

前院正面居中开双扇门，

穿过重檐门楼进入中庭，

对称的四层角楼与厢房通过空中回廊相连，

两层高大的重檐庑殿顶厅堂建于高台之上，

可供人远眺，鸟瞰全院。

楼内一组陶伎乐俑，

弹琴、吹笙、合掌……形态各异。

后院的猪圈中，

憨态可掬的陶猪正拱着食槽。

最妙的是配套的田园景观：

水井、菜畦、灌溉沟渠自成体系，

仿佛随时能吃上新鲜蔬菜。

既有庭院高楼，又有水沟农田，

彩绘陶院落是东汉庄园经济发展的真实写照，

也堪称“阴间豪宅”典范。

彩绘陶院落底部平面图

这种“拎包入住”的陶楼配置，

源自汉代人的宇宙观。

由于认知水平有限，

古人无法合理解释死亡，

于是臆造出了阳间和阴间，

深信人死后有灵，

会在另一个世界继续生活，

便将现实生活器具制成模型，

放在墓室中供逝者享用。

明器陶楼因此应运而生。

绿釉陶水榭，1972年河南省灵宝县张湾出土，河南博物院藏

由此可见，

“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

这句写在《礼记》中的古训，

在汉代已然被玩出了新高度。

02

陶土制成的“不动产”

关系到汉代人的灵魂安居工程 

陶楼大约诞生于西汉中期，

盛行于东汉，

多采用灰陶和红陶制成，

有的陶楼表面还附着彩色装饰。

汉代工匠在写实的基础上，

进行大胆的艺术处理，

使其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收租图陶仓楼，1963年河南密县后士郭1号东汉墓出土，河南博物院藏

从造型来说，

陶楼大致包括储藏粮食的仓楼、

瞭望侦察的望楼、

休憩怡情的水榭楼、

观赏演出的百戏楼、

彰显门第的阙楼、

生活气息浓郁的楼院组合，

以及作坊、厕所、圈舍等等。

绿釉陶水榭，1964年河南省南阳市淅川县出土，河南博物院藏

它们大多形象逼真，

各个建筑部件都表现得具体而“实用”。

作为点缀的人物和动物，

被塑造得尤为鲜活，

给人以极大的想象空间。

绿釉三层陶楼，河南博物院藏

河南博物院馆藏的绿釉三层陶楼，

门廊下卧着陶狗，

凝视片刻似乎能听到清脆的犬吠；

二楼窗前站着凭栏远眺的人俑，

定格了2000年前汉代人的生活瞬间。

绿釉三层陶楼局部

最令人惊艳的，

​当属那些自带娱乐功能的陶楼。

项城出土的东汉三层绿釉陶戏楼，

底层为乐队演奏区，

上两层的回廊式舞台可同时进行杂技与舞蹈表演。

三层绿釉陶百戏楼，东汉，1977年项城县老城邮电所院出土

出土时伴随的乐舞俑中，

倒立俑、长袖舞俑栩栩如生，

仿佛正在上演《西京赋》记载的

“临迥望之广场，程角抵之妙戏。”

三层绿釉陶戏楼局部

正如《盐铁论》记载的“器用如生人”，

这些陶楼不是冰冷的随葬品，

而是承载着温度的“阴间日用品”。

03

层高决定仙缘

“登仙梦”促成陶楼界的“内卷”

如果说四合院是“理想住宅”，

那么那些动辄五六层的陶楼，

便是汉代人的“仙界投资”。

方士公孙卿曾对汉武帝说：“仙人好楼居。”

于是汉武帝在长安城里盖起了高楼崇台，

希望与神仙对话求得长生。

从权贵阶层到市井百姓，

这种寻求天人感应与成仙之道的愿景，

催生了陶楼界的“内卷”。

“仙界楼盘”的卖点是什么？

层高决定仙缘！

在现实世界住不上高层“大别野”？

不怕，去世后享受。

七层彩绘连阁陶仓楼，1993年河南焦作白庄6号汉墓出土，河南博物院藏

现藏河南博物院的七层彩绘连阁陶仓楼，

就是“仙人好楼居”信仰的物化典型。

如果按照汉制一丈五尺（3.45米）计算层高，

它的实际高度有20多米，

可谓明器界的“摩天大楼”。

五层连阁式彩绘陶仓楼，焦作市博物馆藏

除了夸张的层高，

汉代陶楼还多使用瑞兽、凤鸟的装饰，

以及羽人、云气等纹饰，

来模拟仙境特征。

汉四层彩绘陶仓楼，焦作市博物馆藏

例如焦作市博物馆的四层彩绘陶仓楼，

庑殿式屋顶屋脊正中间有一只单脚站立的朱雀。

绘彩人物舞蹈陶仓楼，1958年河南省荥阳河王水库出土，河南博物院藏

再如河南博物院的绘彩人物舞蹈陶仓楼，

仓楼檐下、器身及卧栏处，

均以黑、白、朱等色彩绘制云气，

构筑出仙气氤氲的幻境之地。

作为随葬明器，

陶楼是丧葬礼仪的物化，

也是现实建筑形制、技术的镜像。

方形二层灰陶仓楼局部，河南偃师出土，图源《河南出土汉代建筑明器》

最富深意的是，

当未央宫的柏梁台毁于火海，

建章宫的井干楼坍于战乱，

唯有陶楼构筑着永恒的家园——

那里有汉代人眷恋的现世温暖，

也有其向往的彼岸光明。

版权声明

本文（包括但不限于文字、图片、音乐、视频等）版权归正观传媒科技（河南）有限公司所有，未经正观传媒科技（河南）有限公司授权，不得以任何方式加以使用，包括转载、摘编、复制或建立镜像。如需转载本文，请后台联系取得授权，并应在授权范围内使用，同时注明来源正观新闻及原作者，并不得将本文提供给任何第三方。

正观传媒科技（河南）有限公司保留追究侵权者法律责任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