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台湾的朋友说,芸芸众生只分两种人,饥饿型人和富贵型人。饥饿型人总想着把周围的东西搞到自己手上,只进不出;富贵型人对周围看得淡然,可以两袖清风。最典型的一个表现,一个人的孩子也有这种不同人格的表现,父母去世了,饥饿型的孩子就想着父母的遗产能得多少,甚至为抢多抢少而不顾颜面;富贵型的孩子则无所谓,甚至乐意把父母的遗产捐出去。两种人的心智不可同日而语,但归根结底,饥饿型人不敢自立自尊,没有安全感;富贵型人则自足自信,宠辱不惊。从饥饿型人到富贵型人其实没那么遥远。
有年轻人说,他平生第一次对伤害过他的人口头直接表达出了永远不原谅,这感觉还不错。朋友们回应说,“对,就是不原谅,为什么要原谅,伤害就是伤害。”“凭啥要原谅他们,原谅这么容易得到,那自己所受的痛苦呢。”“因为社会主流,或者说世俗,总是要求我们原谅,实际上,一辈子不原谅,不和解都是可以的。除了生与死,没有其他不得不做,一定要做的事和一定要走的路。”我个人也非常赞同人要当面直接表达,就像鲁迅说的,绝不宽恕。
《死》鲁迅
03
一个在欧洲生活的年轻人说,每一起自杀新闻,都有乌泱泱的活人骂死者“自私”,安乐死新闻也会有“这人是自己作死的,自私对不起父母”之类评论。且不说并不是,就算自杀全部都是自私,又怎么了?父母之所以把孩子带到世界上,难道没有自私的因素:在庞大、不朽、孤独的宇宙里,延续渺小、速朽、有依傍的生命。生命因父母自私而起,因孩子自私而终,不是很对称吗?至于八杆子打不着的围观者,因为自杀者否定了他们的价值观而骂骂咧咧,当然也是自私:通过骂死者去安抚自己价值观受冲击的焦虑。对着自杀的新闻骂死者自私,获得一点“无私大善人”的自我认同,真是惠而不费呢。他感慨,在其他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都看不到人类中竟有这么多无私大善人。
04
赳赳有给朋友送书之风雅。上周收到一本他送的新版的《尼各马可伦理学》,翻开一看,惊为天人。这是把翻译做成了学问的典范!译者李涛居然是一个80后。书中所译的词语注上前人所译,这类工作也曾经是我想做的,没想到李涛投入了八年时间来做这个翻译和研究的工作。我也期待这样的经典作品能够进入读书界,能够进入社会,能够成为我们汉语世界的财富。今天的伦理学面临新的难题,需要有识者回到古典,寻找到可为当代资用的观念、线索。
《尼各马可伦理学》
作者: (古希腊)亚里士多德
译者: 李涛
出版社: 上海三联书店
05
龙冬先生认为良好的阅读方法是:浅尝辄止和不求甚解。他说,多数书籍也没有什么重要的直接用途。学而不思和思而不学,都要不得,两者实为一体。学是开启,思是终结。而日常生活经历感悟,远远大于阅读书籍,尤其大于“假读书”,也就是那种摆姿势做样子的阅读。据说,国内图书馆的多数工作人员,恰恰是一天到晚守着千万图书而最不阅读的人。国内博物馆的多数工作人员,也是最接近文物而对文物无从辨别真伪的人。原因何在?在于求知兴趣。他说童年时跑到邻居钱钟书家调皮,没见他藏书,案头上只有一部《四库全书总目》,小书架上或还有几本外文辞典。沈从文、汪曾祺也没有藏书。我当年认识舒芜先生时,看到他家里只有一两架子书曾经奇怪过,舒芜先生让我看过他抄的卡片,那些卡片分类码放,查找起来很方便。确实,我们一生之中,只有不多的数种图书,是值得反复阅读的。随着年龄增长,反复阅读也在逐年递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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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万圣节时,有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去。王玮说,去年相对宽松,人称“不愧上海”;今年一收紧,变成“不鬼上海”了。鬼还在,心没有。有网友说被询问近期是不是在某宝上购买了精神病服,并被告知最好不要穿着此类服饰过节,影响不太好。我当时也跃跃欲试想变装一下。又想起五四青年节时上海年轻人的表现,当时我还填过一首词“减字木兰花”,只可惜随手写在某个文档里,没有及时整理,这两天找不到,十分遗憾。跟一个诗人聊天时,说到我们自己的写作遗憾,想到的不是已经写过的东西,而是有不少想写未写或写了开头就不了了之的东西,我们感叹,我们批评别人擅长搞烂尾工程,我们自己也有很多烂尾作品啊。
2023年万圣节上海的巨鹿路
07情绪价值在这两年流行起来,有人忍不住痛斥,这是废物垃圾的唯一价值。是的,我们不反对某些人提供情绪价值,反对的是过分夸大情绪价值,而淡化、忽视其他价值。有些人本来可以实现真正的价值,如自我完善、社会生活,可以去解决问题、完成高难度任务等价值,盲目地追逐价值,会导致现实价值退化、消失。据说,福柯认为,情绪价值是依附于权力的“价值异化”,我们过度依赖权力,能驱动权力的只有利益和情绪价值,只有更大的权力。这就是追求情绪价值者多半一事无成的原因。
余世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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