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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过年回老家时，将手机送给了母亲。手机是他淘汰不用的，除了过时，还有些卡。母亲说家里有电话，要手机干什么呢？朋友说没事的时候，你可以看看短视频散散心。母亲说家里有电视，用不着。朋友说你还可以随时在上面查看天气预报，精确到小时，很方便。母亲摆弄着手机，说，那挺好。虽然母亲早已不再种地，但对天气一直非常关注，或许所有种过地的农人都保留了这样的习惯。

“五一”假期朋友再回老家，发现母亲已经迷上手机。整整一个上午，只要闲下来，她就会刷视频、看广告，有时还攥着手机轻轻甩动着模仿走路的动作。朋友问这是干什么呢？母亲答，村里有老姐妹这样用手机赚钱，她也想赚点。朋友就说，这些软件基本都是一分一分地赚，忙活一天也就一块多钱，甚至还到不了。母亲说一块多钱也是钱呀，能赚一点是一点。看母亲认真的样子，朋友哭笑不得，说看视频是为了放松，你这倒好，成工作了。虽然心疼母亲，但一想她难得有了喜欢的事情，就随她去了。

端午节再回家，却见母亲不再整天抱着手机刷个不停了。问原因，她说是总盯着手机把眼睛看坏了，现在见光就流泪，很难受。朋友以为母亲会就此“收敛”，想不到她只是看得少些，有空闲还会拿起手机刷几下，甚至想出一个戴上墨镜刷短视频的办法，说这样眼睛会舒服些。朋友问她这么长时间赚了多少钱？母亲说，三十多块吧。朋友问她钱提出来了吗？母亲说还没有，得绑定银行卡，还说这次你回来正好帮我弄一下。母亲没有银行卡，像大多数乡下的老年人一样，有了钱还是喜欢存进存折——只有看到存折上具体的数字才会心安。

朋友想，就算为了母亲的眼睛，他也必须想想办法了。

于是，朋友拿起手机，装模作样摆弄一番后，说已经绑定了自己的银行卡，以后母亲在手机上赚到钱，他这边会有提示，到时转给母亲。母亲问，我这边看不到吗？朋友说他能看到就行，还告诉母亲手机里的一些软件已经删掉了，只留下微信，每天用微信视频一会儿就能赚到钱。母亲又问，那以前咱们用微信视频都能赚到钱？朋友说以前没有设置，现在设置好了就能赚钱。看母亲有些将信将疑，朋友郑重地说，等暑假时我回来，你就知道赚了多少钱了。

朋友回去以后，母亲每天都要与他视频半个小时，那或许是母亲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光。她在视频中叮嘱朋友要好好吃饭，叮嘱小孙子要好好学习，说菜园里的辣椒和西红柿长势很好，待暑假时他们回来可以放开了吃。朋友问母亲还刷那些短视频吗？她说有了视频聊天这么好的赚钱工具，还玩那个干什么？手机玩得少了，她的眼睛也好起来，精神状态也很好。

朋友认为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事。

暑假回老家，朋友特意准备了1000元钱。他告诉母亲，这些钱是她视频聊天时赚的，他去银行给母亲取了出来。母亲说怎么这么多？朋友说两个多月呢……反正是白来的钱，你喜欢啥就买点啥，别舍不得。母亲收下钱，看她表情已经完全相信了朋友的话。

中秋节，重阳节，春节……每次回家，朋友都会给母亲一些钱，都说是微信视频赚来的。母亲开开心心地收下钱，然后开开心心地给朋友和孙子做各种好吃的饭菜。朋友翻看母亲的手机，发现她还学会了截图——每次与他们视频，母亲都会截下几张图片，说没事时翻翻。朋友说不是天天视频吗？母亲说，那也翻翻。

接下来的3年，朋友与他的母亲仍然天天微信视频。他希望这样的日子无穷无尽，可是突然有一天，母亲病倒了。

她病得很重。医生说，只能期待奇迹。毕竟，母亲已是八十多岁的老人。

母亲躺在病床上，看着围在床边的儿子、儿媳和孙子，努力递给他们一个微笑。然后，她颤抖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存折，说，这是她这几年攒下来的。朋友打开存折，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母亲说，这都是你赚的钱。

我赚的？

是你给我的钱，说是我用微信视频赚来的。你真以为我傻吗？母亲笑笑，说，其实我不想要，但又想能帮你存些钱也挺好，免得你不知道节俭。本来我想存够5万块钱，将来孙子结婚，给他包个大大的红包……可是，我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朋友愣怔片刻，扭过身，偷偷抹下一把泪……

（作者 云鹤 来源 半月谈·品读 主播 连晓东 制作 王宜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