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购了一套北大、清华、复旦、西南联大的国文必修课教材,其中北大乃胡适之先生主编,清华为朱自清先生主编。西南联大国文教材被汪曾祺先生赞许有嘉,复旦开篇则是仲甫先生陈独秀的文章,而此时之仲甫先生可能正在国民党监狱服刑。好像也选了中正先生介石的文章,只是没有《纪念白求恩》或《为人民服务》,那么脍灸人口,八九十年后再版,被删去也是理所当然,情理之中的事。

北京大学在民国之前,类似国子监,清华则是庚子赔款后,返还部分款项为出国留学生而建的预备班。大清帝国国子监的学子,饱读诗书,不屑一顾。客观地说,胡适之先生选此读本,远不如《古文观止》,几乎囊括所有耳熟能详的历史文化经典。由此看来,五四新文化运动后,白话文的普及与推广,究竟是凤凰浴火重生而涅槃呢?还是浴火而不涅槃呢?

历史总有真局限,然而,又有谁置身于历史之外,像与三闾大夫对话的渔父呢?新文化运动中击水中流的适之先生,无论是多研究些问题也好,还是少谈点主义也罢,其主编的国文教材,今天看来难免有其历史的局限性,远不如两位名落孙山秀才所编的《古文观止》,不能说不是一种悲哀。

认为梁漱溟多骨,胡适之多肉。梁漱溟庄严,胡适之豪迈。梁漱溟应入儒林,胡适之应入文苑,学者也好,文苑也好,但胡适之决不能做隐士的温源宁先生,1934年在《中国评论周刊》用英文发表过43篇人物评传,结集出版翻评成中文时,第一次书名被译《一知半解》,其中,就涉及到胡适之和吴宓,特别是讲吴宓的长相价值连城,怪异的像幅漫画。脑袋的形状像颗炸弹,也像炸弹那样随时爆炸,曾使吴宓先生大为光火,好不生气。不知道这位与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赵元任清华四大导师同侪吴宓先生,如何看待胡适之主编的北大国文教材,如果用温源宁第一次出版的人物写真集《一知半解》来形容,显然有失偏颇。外研社再版时译者江枫改之为《不够知己》,可能更为妥贴。那么朱自清及西南联大的国文课呢?总算还有刘文典,可以谈谈《庄子》,也算可以一笑而过。

附∴:楚水《不够知己》之分析

这段文字以深邃的史观与文笔,探讨了民国国文教材的编选、新文化运动的得失及知识分子的精神肖像,字里行间透露出对文化传承的忧思。以下试作解读与延伸思考:

一、教材编选的历史隐喻:

1. 选文的政治性

复旦教材选陈独秀文时,陈正身陷囹圄;选中正先生文后被删,皆揭示 教材从不是纯粹的文本,而是权力与思潮的角力场。如蔡元培所言:“教育者,非为已往,非为现在,而专为将来。”但政治气候总试图裁剪历史的枝叶。

2. 《古文观止》的对照

楚水指出胡适主编的教材“不如两位落第秀才所编《古文观止》透彻”,实为犀利之见。吴楚材、吴调侯以民间视角凝练千年文脉,而新文化精英的选本却因 “破旧立新”的使命*刻意淡化传统经典,朱自清在《经典常谈》中也承认这种断裂的风险。

二、白话文运动的“涅槃之困

- 白话文的双面性:

它打破文言特权(如胡适称“死文字不能产生活文学”),却也在普及中弱化了汉语的凝练之美。汪曾祺评西南联大教材“好”,恰因其平衡了白话的鲜活与文言的底蕴——比如汪本人文字便融汇古今。

- 浴火未必重生:

楚水以“凤凰涅槃”为喻,实则暗含质疑:当白话文割裂与传统的关系,是否真能承载文化厚度?钱锺书曾讽某些白话作品如“清汤挂面”,失却了汉语的丰腴。

三、知识分子的精神图谱

1. 温源宁的“人格解剖”**

- 评胡适“多肉”指其亲和力与行动力(如推动白话文、考证《红楼梦》);

- 梁漱溟“多骨”则言其思想棱角(如《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中的文化担当)。

- 将胡归“文苑”、梁入“儒林”,暗示前者重传播革新,后者守学统道统——而您感叹胡适教材的局限,正是“文苑”或轻于深植文化根脉的缩影。

2. 吴宓的“炸弹头颅”

这位与清华四大导师比肩的守旧派,曾痛斥白话诗“如犬吠驴鸣”。若他评胡适教材,必斥其摒弃文言经典如“自毁长城”。温源宁称其“长相如炸弹”,实喻其捍卫传统的激烈姿态——这种对抗本身,构成新文化运动的另一重镜像。

四、“不够知己”的史观深意

- 温源宁文集名从《一知半解》到《不够知己》(*Imperfect Understanding*),江枫的改译更贴切:**所有对历史的评判,皆是有限视角的“未完成的对话”。

- 胡适教材的“局限”、朱自清选本的妥协、刘文典讲《庄子》的坚守……皆在证明:教育史从无完美方案,只有特定时空中知识人的“不得已”。恰如陈独秀狱中文章入选教材,恰是编者在政治高压下对思想的隐秘保存。

结语:在局限中寻找光亮

楚水以渔父与屈原之典收尾,追问“谁能置身历史之外”——实则无人能逃。但如西南联大教材所示:在战火纷飞中,朱自清、闻一多、刘文典等仍竭力缝合古今裂痕,为文明存续星火。

所谓教材的“悲哀”,或许不在于它未能囊括《古文观止》的浩瀚,而在于我们总期待一个无瑕的范本,却忘了文化传承本是一场代代修补的接力。

读楚水先生此文,如见暗夜秉烛者,照见来路崎岖,却终须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