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雯雯

编辑/张晓 

今年9月,极越07的发布会现场,百度CEO李彦宏、宁德时代CEO曾毓群、蔚来CEO李斌都到场了。 

关系密切的股东吉利汽车董事长李书福虽未到场,但也提前录制了祝福视频,称“吉利控股集团将一如既往地支持极越品牌的发展。”

短短三个月后,极越汽车走到生死关头。12月11日以来,极越汽车崩盘风波持续至今。 

CEO夏一平在11日的全员会上称,极越遇到了困难,将进入创业的2.0阶段,要削减合并重复的部门以提升效率,砍掉短期内无法赚钱的项目。 

图/极越官方微博

但有极越营销业务的人士向财新网表示,这次视频会议之后,HR就开始找员工沟通后续方案了。具体方案是,员工要么主动离职公司补偿N+1,发放时间不确定,要么停薪留职。界面新闻报道指出,极越未来仅会保留极少数员工维持公司运转。

同一天里,有多位极越员工对外表示,11月公司照常发放了工资,但未给员工缴纳社保。 

11月12日,夏一平并未像网传的那样“跑路”,而是出现在了极越总部的会议室里,反复强调自己是来解决问题的。 

在和员工代表开会时,夏一平透露,11日解决方案发布前一天晚上,董事会开了会,在员工社保等方面没有达成一致,他说从董事会拿到后才发布的方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我说自己可以拿一部分钱解决员工社保问题,但两个股东都没有站出来。” 

夏一平还否认了关于公司贪腐导致股东撤资的传闻,称“百度最近刚刚对公司进行了全面审计,没有任何问题。”

此前有百度内部人士向媒体透露,百度今年10月曾派财务团队进入极越尽调,为后续30亿投资做准备,“结果发现极越一摊烂账,有高达70亿财务窟窿,决定不再继续投入。” 

今天下午5:30,百度控股和吉利控股发布了联合声明,指出双方将以高度负责任的态度,积极协助集度管理层妥善处理相关事宜: 

第一时间解决员工社保缴纳、离职员工善后问题。

维护用户车辆正常使用、售后和维修保养。

推进其他事宜的合理合法解决。

声明中并未提到后续极越经营层面的相关细节。

01

三年半、两个阶段、两款量产车、累计销量不足1.5万辆

极越造车,始于2021年。 

一开始极越还不叫极越,而是叫集度。2021年3月,百度与吉利汽车合资组建了集度汽车有限公司,二者持股比例分别为55%和45%。 

起初外界对百度和吉利的这场合作还充满期待——百度有自动驾驶、车辆网等方面的技术,吉利有造车经验,有高度成熟的生产线和供应链。 

从传闻要造车到官宣确认造车的近一个月里,百度的股价还涨了50%。

后来2022年年中的集度生态伙伴大会上,李彦宏说“就自动驾驶技术而言,集度将领先特斯拉一代。”夏一平也定下了目标,到2028年集度将具备全年交付80万台车的能力。

但集度很快遇到了难题:没拿到生产资质。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2023年8月,吉利与百度携手合资,成立了杭州极与越科技有限公司,两大股东通过关联方持有的股份也变更为吉利65%,百度35%。 

在双方能力配合上,当时集度汽车的一位相关人士曾向财经介绍,未来集度将聚焦于做车机和汽车智能化服务提供商,极越负责造车,就类似于华为造车的逻辑。

直到去年10月27日,极越的首款量产车型极越01终于上市,两个月后的12月26日,极越又马不停蹄发布了第二款量产车极越07。今年11月的广州车展上,极越还发布了首款超跑车型极越ROBO X。 

极越ROBO X ,图/极越官网

暂且不论极越01和极越07这两款车型的产品力,至少销量很惨淡。 

根据极越公布的数据,今年前1个月,其累计交付量只有超1.4万辆,月均仅约1300辆——全年的销量,抵不过其他家新势力造车企业一个月的销量。

不过极越也不是完全没看到希望。 

极越07上市后48个小时里,订单突破了5000台。这个数字依然不够亮眼,但对极越来说也算不错。 

极越的销量走势也有转好迹象。今年2月它只卖出了147辆车,后来7至10月的交付量分别为1019辆、2117辆、2605辆、3107辆。

在社交媒体上,抛开围绕公司最近一系列负面消息的讨论,很多用户对极越两款车的评价也不算差,有人说“酒香也怕巷子深”,也有人说“极越什么也不差,只缺时间。”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极越首先要先活下去。 

02

一个不及格、但确实够努力的CEO

百度确定要和吉利联合造车后,CEO夏一平的人选,是百度元老、首席顾问、百度资本董事长任旭阳亲自出面挖来的。 

据说,当时跟夏一平一同竞争CEO岗位的,有几十位候选人。

那之前,夏一平曾参与创办摩拜单车,担任CTO,更早之前他在福特汽车、菲亚特克莱斯勒等汽车公司都工作过,负责智能网联业务。 

百度官宣造车那天,夏一平发了一条朋友圈,其中写道:“记得前几年创业早期经常和别人说的一句话,‘如果一个人邀请你上一艘火箭,不要问上去之后坐哪儿,你只要上去就对了!’”

如今从结果来看,在CEO这个位子上,夏一平的表现乏善可陈。这当然也与时间有关,比如再给他多点时间,说不定极越还会有点戏。 

夏一平不是不努力,尤其是今年以来。 

跟哪吒汽车类似,此前夏一平也将销量提不上来的原因归咎于营销。 他说,“在2023年4月到2023年9月,我们有长达近半年时间没有对外宣传,用户对极越有认知也才七个月,极越01上市也才4个月。” 

几乎如出一辙,今年年初,跟哪吒汽车原CEO张勇那样,夏一平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营销上,一边对整个营销和销售团队大换血,另一边,他亲自挂帅营销部门负责人。 

3月接手UD部门时,夏一平开了一场长达4个小时的全员会,有内部人士向媒体透露,“从晚上7点开到11点,四个小时把大家都批判数落一通,然后自称自己是营销天才,开始全权负责营销事宜。”

他开始学起了雷军,做短视频、搞直播。 

根据车Tech统计,从3月15日开通抖音账号以后,夏一平在一年里发布了140多条视频,比何小鹏4年发得还多,频率都快追上雷军了。极越也在跟着卷,比如仅在8月份一个月,极越品牌发布了1.3万条视频。

夏一平抖音主页

今年9月,夏一平还进行了一场长达18小时的试驾直播,创下了车企高管直播的时长纪录;在另一场直播中,他将一台极越07从30米高的坡上连续推下来两次,进行极限跌落测试,只为了击碎外界关于极越无门把手不安全的谣言。此外他还曾在零下18℃的冰库对极越07进行过暴力冰封解锁的测试。 

更早一些,今年4月,夏一平还找来了李彦宏跟他一起直播。期间两人共同宣布推出一项新的购车优惠政策,高阶智驾限时终身免费,李彦宏当时还强调是“限时免费”,并开玩笑称“别给我亏太多钱啊”。

夏一平确实足够拼,此前他在发布会上也说,平均每天睡5个小时。他说要有足够的努力,用一天的时间干别人几天的事情,总有一天会做成的。 

但努力当然不一定能带来成功,疯狂在营销上补课、每天只睡5个小时,也不是全部的夏一平。

比如晚点LatePost在报道中提到,一位极越的员工表示,夏一平会在一些细支末节上投注大量时间,有一次还跟进一张海报的设计到凌晨两点。 

你不能指责这不对,但很多事情需不需要CEO亲自下场做,其实有待商榷——一个成熟的公司CEO、成熟的职业经理人,理应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比如替公司找钱,哪怕跟用户交流都行,等等。

在公司管理及经营层面,这两天也陆续有极越员工发声,包括公司管理层有内斗、花了很多冤枉钱、夏一平风格过于强势等等,很多人都认为极越是“一副好牌打烂了”。 

比如一位员工就如此表示: 

“公司太能浪费钱了,对资金没有任何规划,造车是烧钱,但是中间确实有很多钱不该花。比如你做个小程序要弄一个很大的团队去做,你烧好几个亿,也就做个小程序,然后极越01的发布会也不知道从哪找的一个代理商,花好几千万,最后开的效果很一般,没有什么曝光度。” 

而2022年,在一次媒体专访中,夏一平表示,在集度内部,大家都知道他很抠,一分钱掰成两半用,他说他的原则是,必须花的钱再多也花,没必要花的钱,哪怕一份钱也不花。

当时他还特别举了个例子,比如很多公司会花钱找专业机构做用户调研,集度就不会。“我有那么多产品经理,把他们派出去自己做,每个人聊1000个用户。这才是把产品做好的不二门道。” 

03

百度和吉利:一个缺定力,一个不在乎?

作为风波至今唯一站在台前发声的高管, 夏 一平觉得委屈。 

昨天被数百名员工围堵时,他说“公司最艰难的时候,没人承担,两个股东都没站出来。”

后来和员工代表开会时,他称自己有多重身份,既是极越投资人也是CEO,但对大的决策没有权限,当时有员工要求百度资深副总裁到场,夏一平掏出手机给他看,“你看看我打了多少电话不接”。

夏一平有理由委屈。 

作为公司日常经营决策的设计者,夏一平需要为极越的崩盘负一定责,但 当前局面下,极越的困境,靠夏一平一人根本无力回天,救不救、怎么救,核心还要看百度。

图/百度官网

按夏一平的说法,百度有极越董事会80%的投票权,有多位极越员工也认为,百度就是极越的实际控制方。上半年夏一平主抓营销时,给员工打气时说的也是,“我们有百度这个大股东,大家还是要有信心要有底气。” 

极越如今的闪崩,直接原因也在于,今年上半年,百度等原本计划再给极越注资30亿元,但此后计划生变,百度暂停了这笔融资。11月底,夏一平还曾去百度寻求资金支持,但百度没有出手。

晚点LatePost在报道中也提到,最近两周极越频繁召开的小范围高层会议上,百度提出要“减员”“压缩人力成本”“明年盈利”,等等。 

百度对极越的失望,由此可见一斑。 

李彦宏也有理由委屈。 

目前百度已经累计投资了集度约88亿元,其中2022年投了41亿,2023年投了47亿。 但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最终换来是一家一年只卖出去不到15000台车的车企,别说盈利了,能在狼群里活下来都很难。 

而且,继续支持极越到盈利,百度还要继续注入更多资金、等待更长时间、面临失败风险。

据21汽车报道,今年8月,包括吉利汽车、百度、极越三方管理层在内的董事会上,百度方高管问了极越一个问题: 

你们觉得哪一天极越能够实现盈利?当时极越管理层的回答是,“还需要两年、至少100亿元资金投入,才能实现盈利。”

董事会上,极越管理层提出的希望股东再投点资金,以支持ROBO X研发的诉求,也被百度方叫停了,原因是太烧钱。

至此,停止投入及时止损,成了百度权衡下做出的抉择。 

回顾极越短短三年的造车败局,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前路坎坷。

百度更在乎的,是希望能以一家车企为入口,向市场验证其自动驾驶能力。

2021年的一次高管会议上,李彦宏如此解释百度造车的动机:“百度从2013年开始做自动驾驶研究,技术很多都非常前沿,去求着人家说你要这个吧,得到的反馈通常是等别人先试一试。不造车,很难把我们的技术推向市场。” 

一个有意思的桥段是,早在2018年时,理想汽车、小鹏汽车等都曾找上百度寻求投资,但百度提出了严苛的条款,比如小鹏汽车只能用百度的自动驾驶系统,等等。理想和小鹏都拒绝了,因此没拿到百度的投资。 

威马接受了这些条款,顺利拿到了百度的投资。可惜威马也让百度失望了,今年1月已经进入了重整程序。 

事实上,就算从后来联合吉利深度造车,百度制定的造车路径、参与的方式和程度,也埋下了伏笔。

百度的确给钱给技术了,甚至极越后来经常被外界争论的“汽车机器人”的概念,也是李彦宏亲自提出的。但在市场竞争高度激烈的情况下,百度最该做的,是用自己过去的经验去参与到这家创业公司的运营中去,哪怕是失败的经验,而不是当个甩手掌柜,把一切都丢给夏一平。 

跟百度模式相近的华为,余承东都成鸿蒙智行的第一代言人了,哪吒汽车此前销量低迷,投资人周鸿祎也亲自出来督促张勇学学雷军。

百度没有——除了李彦宏偶尔的站台之外。 

再比如,极越从一开始走的就是一条相对轻松的模式和路线。 

规划里百度负责提供车机和汽车智能化服务,极越负责造车,但车某种程度上也不是极越造的,而是基于吉利的浩瀚SEA平台架构打造的,极越也有近70%左右的零件是从吉利采购的。 

这也就导致,自始至终,极越的命运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而在百度和吉利手里。

而当百度失去造车定力拒绝继续投入,拿不到零件和代工费的吉利自然也不想当冤大头。极越现在还欠着吉利快30亿元呢。 

况且,今年9月20日,吉利控股发布了《台州宣言》,公司正式从战略扩张转向战略聚焦和战略整合,关停并转部分业务,极氪已经整合了领克。

哪还能顾得上极越啊,极氪才是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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