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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自己小院中开垦了一片菜园，春天蒜苗、莴笋、生菜，夏天豆角、黄瓜、西红柿，秋天南瓜、秋葵、辣椒，冬天萝卜、白菜、红薯。一年四季，旱涝保收——旱了就拧开水龙头灌溉一番，涝了还配备有完善的“排水系统”。

就这样，母亲又找到了榨取自己“剩余价值”、发挥生命余光余热最好的生活方式。

蔬菜轮番登场，母亲分外繁忙；投喂左邻右舍，和谐四面八方。

虽然已经是“七老八十”的人啦，母亲依然闲不下来。劳动了一辈子，真让她停下来，她就上下不适应，里外不舒服，浑身不自在。

菜园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每一寸土地的“利用率”做到最大化，各种蔬菜的“容积率”做到最优化，连菜园的边界线、菜与菜之间的分界线她也不放过，也都种上了蚕豆苗，每年秋天都能收获半塑料袋“胜利果实”。

蚕豆易生虫，母亲也没有冰箱。前年春节前回家，母亲给我们带了多半，留下一小部分当种子。回到郑州我打开一看，虫卵蠕动，飞虫冲撞，基本上没有一颗完好无损的。我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早上母亲打来电话，提醒我蚕豆要放冰箱，吃多少煮多少，还不忘补充一句：“给你拿的都是我挑过，没有虫眼的。”

我嘴里应着，心里想着，找时间赶紧把母亲的白内障手术做了。

去年春天母亲来看牙，也带来了几斤煮好的蚕豆，放在冰箱里吃了很久。

吃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因为很多也都是虫子吃过的“嘴巴子”，有的甚至还能直接吃出“蛋白质”。

家人还抱怨说，“拿来也不能吃，还不如不拿来呢！”

但母亲执拗得很，她不拿来让儿女们“分享”一下她的“劳动成果”，心里就会不舒服。

在“人见人就演、狗见狗就舔”、虚与委蛇的当下，母亲对自己的孩子，却是铁了心的真、实打实地好。

在菜园中间，母亲还栽了一棵柿子树。刚开始两年就挂了几个果，慢慢的随着柿子树逐年变粗、长高，挂的果也越来越多。院子里经常光顾一些鸟儿，有黑老鸹、马嘎子、斑鸠等，母亲为了预防鸟儿偷吃，就给每个柿子都套了一个塑料袋，像专业果园似的，阳光普照，金光闪闪。

她也不怕麻烦，一个都不放过，哪怕高处的她也借助板凳或梯子，一定要给果子“上个套”，好像这样才算保险。近八十岁的人了，我真怕她有个不小心。

今年春节回家，母亲抱出来一个大纸箱，如小拳头大的柿子被密密麻麻摆了一层。可能放的时间太长了，早都熟烫了。

我们都夸母亲“老当益壮”，打理有方，一棵树也能有这么好的收成。

老太太心里也美滋滋的。年龄越大，母亲活得越像个孩子——需要哄、需要耸、需要变着法子宠。

“老太太吃柿子——专挑软的捏”。我们也嗔怪母亲自己舍不得吃，搁这么长时间有的都已经坏掉了，也怪可惜的。母亲连忙说：“我吃了，我吃了，这些是专门给你们留的。”

上个月清明节回去上坟，我给了母亲一千元钱。

母亲花钱的地方不多，吃的都是自己地里产的，完全能够“自给自足，丰衣足食”；衣服她也很少买，晚辈们去看她，你买一件，她买一件，根本穿不过来；唯一花钱的地方就是打针、吃药。

年龄大了之后，我又不在身边，母亲对自己的身体格外“关怀备至”。有个头痛发烧，年轻人挺个三两天就过去了，母亲不行，稍有不适就第一时间跑到诊所输液。

想想也对，避免小恙积成大病。

前两年我带她来郑州体检，除了有点心肌缺血，血压、血脂有点高，也没有多大的病。医生还怕她不放心，就宽慰她说：“老太太，您不用害怕，没有一个要命的病。”

临回来的时候，母亲给我拔了一包莴笋、一包生菜。

到了郑州，我还没来得及给母亲报平安，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莴笋袋子里有个药盒，我把你给我的那一千元钱都又放里面了，你们用钱的地方多，我也花不着，你别忘了拿出来。”

我打开袋子，在几棵莴笋中间，一个西安天一秦昆制药有限责任公司生产的“心可舒胶囊”药盒里，我给母亲的一千元钱被“原路退回”。

母亲知道我不容易，既要“赡养好生养我们的人”，又要“养育好我们生养的人”，有时候还要像“双面胶”一样，里外都得贴，哪一面粘不瓷实都别想“心可舒”。

母亲爱存药盒，吃过的所有药盒都被她整齐地码在了床边的一角，有治高血压的“缬沙坦胶囊”，有治心肌缺血的“参松养心胶囊”，有治甲状腺的“左甲状腺素钠片”，有治心绞痛的“苯磺酸左氨氯地平片”，有控制血糖的“盐酸二甲双胍缓释片”，有缓解支气管哮喘的“复方妥英麻黄茶碱片”，有预防心肌梗死复发的“阿司匹林肠溶片”，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好像医药代表的样品展示，又像是一个战士从战场上缴获来的“战利品”。

我问她“为何不扔掉？”她说“当废品卖了还能再买些药”。

从买药到吃药，再到卖了废品药盒继续买药，母亲“循环利用”，利益最大化，完成一个“完美闭环”。

人世间所有的爱都是一个不断提纯的过程，世事会漂洗掉所有的浮沫，岁月会淘漉掉所有的渣滓。

在这个精致的利己主义和完美的实用主义时代，母亲对孩子们的爱不掺任何杂质，不带丝毫功利，有时候虽然有点笨拙，但那是“绿色有机食品”，是这个世界还没被污染的“最后一片净土”。

（作者 李韬 AI主播 制作 王宜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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