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个朋友说,现代社会真是丰富复杂,从任何一个角度,正面的负面的都可以引出长长的话题。比如绝望的角度,东西方社会也是不同的。西方的绝望可能更源于本质,我们的绝望则更在现实。东西方的精英之士都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西方的精英们绝望后的反应是假装还有办法,假装有救并装模作样自救。我们的精英则假装问题是跟西方有关,必须解决东西方关系才能拥有未来。
02
太太住院几天,陪护时再次感受到医生们的不易,医生只要在岗,就几乎停不下来,患者们不断地问病,医生要面对患者和家属各类问题。一个患者对医生对面,对坐在一边的妻子不断痛斥,医生很有耐心地引导安抚,让旁边的我们很是感动。太太感受尤其多,她说,有责任的医生保持善意是很辛苦的,但这些医生真的是很了不起的。太太的感受其实是我多年来一而再的感受,还记得四年前在一次诗会上见到年轻的医生,发现他是真正的仁心诗心,是可期待的圣贤,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动。最近写打油诗就把当年的心情写进去了:
青白自管弦,风雨堪怜,俱下泥沙障九渊。
晶体变形待陶子,望眼欲穿。
人我本相联,大道周旋,文曲仁心追前贤。
犹记为你读诗夜,刮目慨然。
03
我们这一代人对名声似乎有正常的认知。年轻时流行张爱玲的话,出名要趁早。知道孔子们的话,四十五十无闻,斯不足畏。但那时也知道,利心易去,名心难除,名利心尽道心生。我们年轻的时候经常是骑上自行车就满大街跑,跟同学朋友聚会,身无分文而心在天下。现在的人出个门都要考虑公交或打车费用,利益串起,使得大家为利而追求流量,追求名声。一个老先生说,过去讲“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值得流量时代的人们警醒。人生最可怕者,莫过于放弃对人类高尚境界的追求,那样的话所得的名声结局无异于猪之养壮。如果老先生的话是对的,那么流量时代的网红结局都是可预知的了。
04
儿子升小学,进新生训练营。我们把他送到老师手上,看到他被老师领走,突然感觉眼前一片空白。他就这样开始离开我们,未来十多年都将一点点地淡化跟我们的关系,独立地应对生存的风风雨雨。我们回到小区,邻区们烧烤聚会,我们就去参加,吃吃喝喝,凤岭听说后迅速以他一贯的北京人幽默回应:“哟,墩儿就这么进社会了!”大家觉得“进社会”一词真到位。
05
据说60后一代人的幸运已成为网友们的共识,只是60后一代是指1962-1971年的十年,还是1965-1974年的十年,还有不同的说法。但人们多同意,出生在那些年的他们生逢其时:躲过了三年灾害;避开了计划生育;他们上大学时,不用交学费、书本费,家境困难的还有管吃饱的助学金;毕业后,工作是包分配的;恋爱时,最看重的是人品,深信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裸婚基本盛行;生了孩子后,都用母乳喂养,还没听说过毒奶粉……但我跟同学们聊这个事时,发现我们这一代人既幸运又不幸,因为我们生长在一个家国同构的范式中,但毕业进入社会却面临着家国的某种解构,面临着走向世界和天下。这个考验实在是“四顾苍茫,一无凭借”。
06
有人说,现在提到旧诗和古代,世人容易想到屈原、陶潜、李白、杜甫,但不会想到但丁、莎士比亚、歌德、小林一茶;容易想到老子、孔子、庄子、佛陀、六祖,但不会想到柏拉图、牛顿、达尔文、图灵、尼采;容易想到黄鹤楼、乌篷船、夜光杯、竹叶青,但不会想到智能手机、3D打印、自动驾驶、宇宙飞船,等等。这样一种“自我博物馆化”,是一种“自损”。因为文言和古代只是旧诗的“过去”,捆绑太紧是会损害它的“未来”的,实际上,也已损害了它的“未来”。如果我们意识到,旧诗跟文言和古代没有必然联系,则可放飞旧诗,让它去探索更广阔世界的诗性可能,而不必缚其手足。一个社会学家说,这个现象表明人们生活在全球化时代,享受着全世界的福利,但上精神上还不是世界性的。
余世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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