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物郑州】——见山见水见城郭系列报道 第三篇章：郑之园

潘安园：一砖一瓦足风流

人们对于美总是有无限的向往和追求。我国有“四大美女”之说，有关这四位美人姓甚名谁似乎并无争议，但对于“美男”却有不同说法，有“四大美男”之说也有“十大美男”之论，不过，毫无争议的是，潘安总是居首。

然而，潘安拥有的又绝不仅仅是外貌，他颇有才华，有“潘江陆海”之誉；他很是专情，有“潘杨之好”之说；他又有点急功近利，留下了“望尘而拜”之名；他还想做个好官，有“浇花息讼”之传……在这个人身上，似乎很难用一个形容词来概括，他如此丰富立体，有人褒他，说他风华绝代，也有人贬他，说他趋炎附势……当历史的烟尘遮住真相的模样，我们也难以今日之价值观去评判一位2000年前的人物。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留下了非常多的故事和传说，至今，仍在风中传诵……

潘安的汉白玉雕像伫立于公园中央

​潘安，于公元247年出生于荥阳郡中牟县，也就是现在的郑州中牟县。近水楼台，怎能不一睹风采？那就怀揣对这位风华绝代人物的神往和好奇，来潘安主题公园走一走吧。巧的是，他所留下的那些成语故事和典故，似乎可以拼凑成他人生的不同侧面——

“掷果盈车” 活成了美的代名词

潘安主题公园位于中牟闹市区，已经成了周边市民晒太阳、散步的街心公园。潘安墓前的几对神兽石像，被人们摸出了“包浆”，在阳光下反着光。

最吸引人的，当然是园中的雕塑。潘安的汉白玉雕像伫立于公园中央，白衣飘飘，衣袂似被风轻轻扬起，左手伏案，右手执笔，双目望向远方，面目嘛……属于国字脸、浓眉大眼的类型，只能说五官端正、英气倜傥，算不上“绝美”。其实，对于具象潘安面容的行为，我是持保留态度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极致的美是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是可以无限遐想的，是可以环肥燕瘦的，是各花入各眼的。而一旦具象化，便失去了想象的空间，没有了朦胧的美感，丢掉了似是而非的神秘感……

有关潘安的外貌，世人均说举世无双，却没有具体的描写，没有写其身高体重，也没有留下三围数据，没有文字描述其眉眼间的英气朗朗或是五官的三庭五眼，但是却用更为婉转和含蓄的形式，表达了其外貌的“惊人之态”：

比如，《晋书·潘岳传》中写道：“岳美姿仪，辞藻绝丽”。八个字，形容其外貌与才华“齐飞”，外在与内在“一色”。

《文心雕龙》中也提到“潘岳，少有容止”，短短几个字，概括其“惊为天人”。

《世说新语》更是生动地描绘了潘安的魅力：“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投之以果，遂满车而归。这便是“掷果盈车”的典故了。

后来，狂傲如大诗人李白，都禁不住赋诗对潘安赞美道：“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潘安有个小名叫“檀郎”，这也成了后世女子“梦中情郎”的代名词。比如晚唐词人温庭筠就写道：“吴宫女儿腰似束，家在钱唐小江曲。一自檀郎逐便风，门前春水年年绿。”

南唐后主李煜风流倜傥，他早年也曾写过“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这种绮丽香艳的词。

哪怕时至今日，潘安依然让人提之留香。他俨然成了一个形容词，人们形容男人外貌出众，最高评价便是“貌似潘安”。

“潘江陆海” 曾领风骚一时代

历史对于潘安的文采多有溢美之词，他本人更是被称为西晋文坛二十四大文豪之首。南朝文学评论家钟嵘在《诗品》中，把潘安其诗列入“上品”，曰“陆才如海，潘才如江”。后来，王勃也在千古名篇《滕王阁序》中以“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来表现他文采造诣至高，有如江河广阔。

潘安，其祖父为安平太守潘瑾，其父为琅琊内史潘芘，可以说，良好的家境赋予了他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和良好的基础教育。自幼，潘安便展现出非凡的聪慧，对诗词文章有着极高的天赋和浓厚的兴趣。在家人的悉心教导下，他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小小年纪便在当地崭露头角，成为众人眼中的“奇童”。要说“神童”已然罕见，而“奇童”似乎仅有潘安一人。

潘安在弱冠之年就以《籍田赋》一文为晋武帝歌颂躬耕亲民之举，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作为西晋文学的代表，他的作品对后世影响很大，潘安主要作品有《悼亡诗》《秋兴赋》《闲居赋》《哀辞》《沧海赋》《登虎牢山赋》《狭室赋》等。

在如今的潘安主题公园内，也有一座“秋兴楼”，对应其《秋兴赋》，遥为致敬。

虽然隔着千年时光，《秋兴赋》读来依然琅琅：“月朣胧以含光兮，露凄清以凝冷。熠耀粲于阶闼兮，蟋蟀鸣乎轩屏。听离鸿之晨吟兮，望流火之余景。宵耿介而不寐兮，独辗转于华省。悟时岁之遒尽兮，慨俯首而自省。斑鬓髟以承弁兮，素发飒以垂领。仰群隽之逸轨兮，攀云汉以游骋……”

文中提到了“斑鬓”，其实，彼时的潘安仅有30多岁，但是由于仕途不顺，他已两鬓斑白，这也是“潘鬓”一词的由来。后来，白居易曾文“多于贾谊长沙苦，小校潘安白发生”，李煜也曾在困于开封时写过“沈腰潘鬓销磨”的句子，便都是源于此典故，而词语“白发悲秋”也源于此。

“浇花息讼” 被誉“河阳一县花”

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抱负，潘安踏上了宦海之路。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等待他的将是无数的挫折与磨难。

不过，故事的开头还是美好的。

潘安曾在河阳任职县令。河阳位于黄河北岸，潘安到任后结合当地地理环境，号召百姓栽种桃花，不久该县就桃花遍地，美艳四方。遇到有百姓纷争，潘岳就命其共同浇灌桃花，在共同协作中平息纷争，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浇花息讼”。

百姓喜爱和怀念潘安“化纷争于美好”的神奇，于是就用 “河阳一县花”或“花县令”等代称潘安，后世也以此喻指“地方之美”或“地方官善于治理”。

南北朝文学家庾信在《枯树赋》中曾赞叹：“若非金谷满园树，即是河阳一县花”。唐代大诗人李白《赠崔秋浦三首》也曾有诗云：“河阳花作县，秋浦玉为人。地逐名贤好，风随惠化春。”若干年后，晚唐李商隐看到了这一片火一般的桃花，也吟唱出了：“晚醉题诗赠物华，罢吟还醉忘归家。若无江氏五色笔，争奈河阳一县花。”

只是后来，故事有了让人唏嘘的结局，我们把难过的故事，放到最后再说。

“潘杨之好” 曾经沧海难为水

有经纬天地之才华，有惊世绝伦之外形，潘安应该是不乏爱慕者的。但是，他却是个深情且专情的男子。

那一年，潘安12岁。有一天，他随父亲拜访老友杨肇。

杨肇时任扬州刺史，饱读诗书。当他看到潘安聪明伶俐又风度翩翩的样子，很是喜欢，当下便和潘父定下了婚约，要将心爱的女儿杨蓉姬嫁给潘安。

于是，12岁的美男才子潘安便“名花有主”了。婚后，二人举案齐眉，很是恩爱。

我们没有过多的文献去了解二人夫妻生活的种种故事，但却能从一个细节中得窥一二：

彼时，潘安和刘琨、陆机、左思以及以炫富出名的石崇称为“金谷二十四友”。这时他们还贡献了一个成语，叫“金谷俊游”。

聚会中，每当有其他朋友与爱姬或侍女左拥右抱，潘安却正襟危坐，一身正气，只谈诗文，因为他眼里只有杨容姬一个女子。

后来，杨容姬不幸早亡后，潘安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在杨容姬生前，潘安没有纳过妾；杨容姬死后，潘安也独守余生没有续弦。

痛苦的思念之下，潘安作了三首情真意切的《悼亡诗》。这三首诗，不但开悼亡诗先河，更让后世记住了潘安对妻子的专情。

诗中的“怅恍如或存，回惶忡惊惕。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抚衿长叹息，不觉涕沾胸。沾胸安能已，悲怀从中起”，正是潘安抑制不住的思念化为悲伤从中而生的真实写照。

再后来，因潘安的痴情和专情，因谢道韫的才情和诗情，李贺将潘安和谢道韫并称，曾云“檀郎谢女眠何处，楼台月明燕夜语。”来指郎才女貌、琴瑟和鸣之美好。

“望尘而拜” 是非成败转头空

其美貌也让人赞叹，其才华也让人倾倒；其政绩也让人点赞，其情痴也令人感动……可是，人就是如此的复杂和多面，潘安也因为对权势的追逐，而被人轻视和诟病。

“岳性轻躁，趋世利，与石崇等谄事贾谧，每候其出，与崇辄望尘而拜。”后人提到潘安，总会拿出这段话讥讽一番。金代文学家元好问曾有诗云：“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高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

“望尘而拜”这一词，也将潘安钉在了趋炎附势、急功近利、卑躬屈膝的耻辱柱上，至今，字迹清晰。

让我们继续这个悲伤的结局，不管是否愿意，事实都在那里——

公元300年，贾南风的“倒行逆施”最终导致司马伦等人的“八王之乱”。此后司马伦专权，屠杀贾氏一族。潘安因属于贾氏近臣，一令之下，诛其三族。

这一年，当53岁的潘安被押赴刑场时，他的母亲、他的兄弟、他的儿子和侄子，无论老幼，也一并被押送刑场。后来，因为其母受潘安影响而横死，在元朝时期郭守正编选《二十四孝》时，就把潘安踢出了二十四孝。不过，如今，潘安主题公园里，依然立有二十四孝的故事，许是后人对他的不舍和谅解吧。

在临刑前，他望着天空，心中或许感慨万千。他也许想起了曾经的年少轻狂，想起了在文学上取得的辉煌成就，想起了与妻子共度的美好时光，也想起了在宦海中的种种挣扎和无奈。他知道，自己的一生即将画上句号，而这一切，都如同一场虚幻的梦。

临行前，也许那些曾“掷果盈车”的女士们也来了，她们眼中，这位虽然有了岁月沧桑但依然容貌绝伦的男子，将以身首异处的方式告别自己的一生，告别她们青春的梦。

手起刀落，属于潘安的生命戛然而止。

历史的呼吸，在那一刻，似乎停顿了一下，震颤了一下。

如今，2000年过去了，当我们再次翻开历史的书页，当我们行走在潘安主题园内，探寻潘安的人生轨迹时，依然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独特魅力——他的美貌或许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但他的才华、他的情感、他的故事、那些因他而起的诗句和成语，却如同璀璨的星辰，闪耀着，不曾停歇……

记者 李娜 文 李焱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