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开栏的话:
山河为卷,诗行作笔。自《诗经》“商邑翼翼”的城垣夯土,到李白笔下“嵩阳玉女峰”的烟霞明灭;从杜甫“便下襄阳向洛阳”的归心箭簇,到苏轼“寒灯相对记畴昔”的黯然话别——这座被诗神亲吻过的商都,每寸土地都浸润着千年平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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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宗大历七年(772年)正月二十日,白居易出生于碧波荡漾的溱洧水旁,在这里度过了最早的童年。
可细细翻阅白居易的诗篇,他对于这养育故乡的河流似乎有些“埋怨”:“郑风变已尽,溱洧至今清(《过溱洧》)”“独有溱洧水,无情依旧绿(《宿荥阳》)”。星移斗转,白居易白发苍苍回首故里,只见世事变幻,水波依旧,怎能不感慨一句“无情”?
就是这样“无情”的溱洧水,化作白居易与故乡的脐带,让他在每一个或失意、或开朗的夜晚,找到家的方向。
白居易
01
“生长在荥阳”
唐文宗大和元年(827年),56岁的白居易卸任苏州刺史回长安任职途中,写下《宿荥阳》,将半生漂泊凝成一声低叹:“生长在荥阳,少小辞乡曲。迢迢四十载,复到荥阳宿。”
唐朝初期实行“郡县制”,新郑县属荥阳郡管辖;唐朝后期实行“州县制”,荥阳郡先后改名为“北豫州”“荥州”,最后改名为“郑州”,新郑县属郑州管辖。白居易诗中的“荥阳”,实际上指的是现在的郑州新郑。
公元772年,白居易出生于新郑县城西东郭(今郑州新郑东郭寺村),他在这个小小的村落生活了十余年,直到因战乱离开。
洛阳白居易故居
溱洧两水流淌过故乡,水畔的芦芽是白居易最早的启蒙书页。这片土地赠予他的不仅是“追思儿戏时”的童趣记忆,更以《诗经·溱洧》古调中的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浇灌了他诗歌中的人间烟火气和现实主义色彩。
白居易一生中写了大量的散文和诗歌,仅诗就有3600多首,其诗以平白浅切的语言著称,生动自然,感情真挚。
对他而言,富贵繁华如同过眼云烟,唯有眼前劳作的百姓是最真切的生活本身。他为底层百姓呐喊:同情“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卖炭翁》)”的卖炭翁,用“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杜陵叟》)”控诉官吏的腐败,写出“樽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轻肥》)”揭露权贵的奢靡……
溱洧水波揉碎了“长安米贵,居大不易”的玩笑话,始终托举着游子回望的倒影,映出一颗心系百姓的赤子丹心。
02
“万里月明同此夜”
公元824年,一支孤舟正逆着黄河的粼粼波光缓缓前行。52岁的白居易扶着船舷,任晚风拂动花白长须。船过河阴县(今荥阳)时,他看着熟悉的家乡风土,思绪翻涌。
824年,白居易在杭州任期满,被授予太子左庶子职位,分管东都(今洛阳)。他沿着黄河逆水而上,路过河阴县(今郑州荥阳)时,回到熟悉的家乡一带,赶路急躁的心情也变得和缓。
新郑东郭村的童年岁月,是诗人心底永不褪色的画卷。即便后来辗转各地,那个蓬门荜户的院落始终在他诗行里翻新。
新郑东郭寺村白居易故里
公元815年,他赴任江州司马经过襄阳,在驿站的一豆孤灯下,叹息着写下“东郭蓬蒿宅,荒凉今属谁(《再到襄阳访问旧居》)”;
公元816年,在江州任上时,他想起被战火撕裂的故园,写下“常悲东郭千家冢,欲乞西山五色丸(《寻王道士药堂因有题赠》)”;
甚至在几十载宦海沉浮之后,他乐观地想,还有东郭的五顷薄田作为退路——841年罢任太子少傅时被停俸,他笑着写下“先卖南坊十亩园,次卖东郭五顷田(《达哉乐天行》)”。
少小离家,在外漂泊,故乡始终是白居易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此刻长河之上,月华如练。船工哼唱的乡音小调忽然让他想起同样漂泊在外的友人元稹——距上次见面也有大半年了,他现在浙东任职,现状可好?
“忆君我正泊行舟,忘我君应上郡楼。万里月明同此夜,黄河东面海西头。”
微之啊,想你的时候我正漂在船上呢,你要是想我的话,就登上最高的郡楼远眺吧。我们虽然相隔万里,但共赏一轮明月也算慰藉了。
这二十八字没有典故雕饰,只有最本真的牵挂。此时的白居易应该处于最放松的状态,在熟悉的地方,与亲密的友人唠唠家常,虽然不能与友人见面,但只要互相思念,这船底的水、夜晚的风、天边的月,总会让这份情感传递出去吧。
03
“乡思绕关河”
人至晚年多愁绪,两鬓斑白的白居易再怎样“乐天”,也难免生出萧索之意。
秋天天气转凉,植物凋零,一派衰败景象。秋风、落叶、蝉鸣都会勾起诗人对人生坎坷、生命短暂的感伤。病中居家,独自一人,白居易的这个秋天格外萧瑟。
“天高风袅袅,乡思绕关河。(《晚秋有怀郑中旧隐》)”人在孤独时总会格外想家,白居易自然也不能幸免。“病添心寂寞,愁入鬓蹉跎。”秋日病中,又独自一人远离家乡,漂泊孤苦之下,两鬓又添些许风霜。
归家吧,白居易想着,“长闲羡云鹤,久别愧烟萝”,就做闲云野鹤,在草木清幽之处隐居。可“君恩未报”,如何能放下一切回乡归隐呢?
然而久居官场,归隐的心思始终萦绕心头。公元835年,“甘露之变”爆发,宦官当道,皇权旁落,白居易虽在外任职,没有亲身经历,但对此事也有诸多感慨。从江州司马到刑部尚书,从庙堂高论到江湖远望,他比谁都清楚这繁华背后的暗涌。
公元836年,白居易在洛阳任太子少傅分司,游历周边美景,包括嵩山、洛水。他写下《看嵩洛有叹》,感慨“繁华急如水,忧患大于山”,世间繁华如流水般转瞬即空,而人生的忧患却如山峦般沉重且无法转移。
洛阳白居易墓
白居易是典型的“心存魏阙”的士大夫,因仕途坎坷而渴望归隐,但又无法真正放下一切。晚年的白居易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退居洛阳香山,自号香山居士。他去世时将骸骨托付香山,心中却始终念着东郭老宅。
公元846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白居易写下了《醉吟先生墓志铭》,一字一句讲述自己的生平——“大历七年正月二十日,生于郑州新郑县东郭宅”。
“郑风变已尽,溱洧至今清。不见士与女,亦无芍药名。”千年后仍见溱洧水东流,只是不见那位瘦马青衫的故人,以诗句为舟楫,在无情绿波上打捞永恒的乡愁。(正观新闻记者 许怡童)
统筹:梁冰
编辑:张晓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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