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少咏
来源:小木匠说说(微信公众号)

诗歌是我们的家。
我们都是母亲的孩子,我们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最好的精神归宿之地,那就是我们的家,那个有我们的母亲在操持或者在守望的家。事实上,当母体结束对我们的孕育时,家对我们的孕育便开始了。随着家室感觉的产生,也产生了走出家门的渴望。
可是,家的外边是什么呢?是我们不熟悉的地方,甚至,从形而上的意义上我们甚至可以说,那是一个我们的灵魂还没有诞生的地方。事实也的确如此,只要我们还在家里学着走路的时候,我们就还没有诞生(叶夫图申克语)。我们的两只笨拙的小脚在家的外面拌在石头上时发出的第一声呼喊,才是真正的降临人世后的呼喊,也是诗歌的最原初的显现形态。
中国自古以来就一直是诗歌的国度。
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至今依然散发着巨大的艺术魅力。但当今诗歌这种文体一直处于一种很是尴尬的状态:报纸杂志上,诗歌的版面在不断萎缩,甚至有的纸媒根本拒绝发表诗歌,从中可见诗歌的现实境遇。
在这个过程中,却又不断有诗歌事件沦为人们的谈资。前些年出现的“梨花体”,因“鲁奖”而走红并且引发了长时间热议的“羊羔体”,使沉闷冷落的诗歌界以另一种“示丑”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
我们的诗歌果真是如此?它的真实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河南诗人、洛阳诗人的诗歌创作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我们不妨走走看看。
河南地处中国传统文化积淀极其深厚的中原,七大中国古都河南独占四席,安阳、洛阳、开封、郑州,随便拉出一处,都有着彪炳史册辉耀古今的文学星座。《诗经》中的大部分篇章出自中原地区,早在一千年前就有了天下文章半洛阳的说法。今天的河南人口多,写诗的人也多,所以河南诗歌呈现题材与形式的丰富性、多样性,仿佛一个森林,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树木。
诗言志。认识一个诗人须从他的诗开始。
河南曾经拥有名震大江南北的政治抒情诗人王怀让被有关人士赋予“人民诗人”“中原诗魂”的称号。他的诗作因其鲜明的人民性和时代感而受到读者的广泛欢迎,以《中国人:不跪的人》《我骄傲,我是中国人!》《我们光荣的名字:河南人》》等诗篇享誉海内外。
中坚诗人马新朝以其《幻河》获第三届中国鲁迅文学奖。
1987年春天马新朝作为举世瞩目的黄河漂流队的随队记者,历时半年,生生死死,完成了对母亲河的考察。黄河伟大神秘的震撼力慑服了诗人的心灵,从1995年开始,用5年时间,倾全部心血,写成了1800行的现代长诗,以黄河文明为标志的东方文明终于有了一部自己的精神史诗,这也是一部中华民族的心灵史诗。评论家耿占春称,《幻河》为20世纪末的中原诗歌写作赢得了尊严。
《幻河》以后,马新朝的短诗写作又有了新的探索和发现。近来出版诗集《低处的光》,为他的诗歌写作又开拓了一片新的领域。
遗憾的是,王怀让、马新朝都已经驾鹤西去。
那也不要紧,我们还有很多非常优秀的诗人。
邓万鹏一直致力于现代诗的写作,他出版的诗集《时光插图》,是本土诗歌的一道独特的风景。其诗歌魅力在于:在某种文明的模板下,抛开概念化的诗歌写作,折射出一种强烈的人道精神。
邓万鹏曾经警觉地说:“其实生活每一天都在不经意的改变和腐蚀着我们的精神和肉体,日复一日,从不间断,开始的时候不感觉,也来不及不去深思,渐渐的习惯和生活本身的惯性是我们逐渐麻木,这是每天都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不自觉。但就是这样的小的蚕食改变了我们。”
其他有影响的优秀诗人还有冯杰、蓝蓝、杜涯、高旭旺、森子、汗漫、谷禾、杨吉哲、温青、李拜天、朱怀金、高金光、吴元成、扶桑、申艳、尚新娇等。河南诗歌在各时期也出现过许多流派,比如诞生于90年代早期和中晚期的郑州“发现诗群”、平顶山“阵地诗群”,他们认为诗歌应通过对遮蔽之物的拆除,不断打破理性范式对世界的削减或歪曲,还原出世界真实的声音、色彩和秩序。
高治军、蔡越涛、钟海涛、胡社桥、李永清等坚持古体诗写作,也颇有成就。其他还有一大批诗人,如刀刀、高春林、海因、简单、张永伟、尹聿等也在不断的探索之中。
河南80后创作势头也很猛,代表诗人有西屿、衣水等。西屿的“新浪漫写作”,衣水的“性感写作”,都以自己鲜明的个性,昭示了年青一代的锐气和朝气。
诗人吴元成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他是一家报纸的编委,一个月中有半个月要值夜班,紧张的报人生活常常搞得他疲惫不堪。但这位在大学期间就创办诗社且以三脚猫为旗帜加入八十年代中国先锋诗歌大展的阵营中去的诗人,始终对诗抱着炽热的情感。
他说:
“我有好多诗都是签版的空隙写的。”
从80年代的《嚎叫与谈说》到90年代的《目击》和长诗《人•鬼•神》及其后来的《行走》《花木状》系列,他注重对日常生活经验的记忆和反讽,以诗歌与现实生活对称,在破坏中重建诗歌的价值。也许是时间被切割得过于破碎,他如今的诗歌大多形式都很短小,但又耐人寻味。
坚持诗歌创作20多年未间断的杨炳麟,一次性出版了《火焰》、《草丛》、《内陆省的河流》三本诗集,引起了国内诗歌界的关注。他的作品有不少短章颇见艺术功底,显示了诗人深厚的艺术修养和灵敏的诗歌感觉。了解杨炳麟的人都很羡慕他,他亦文亦商,既是一位多产诗人又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在经营一家文化公司的同时,也在经营自己的诗人世界。2010年6月开始,他自费创刊了《河南诗人》这本大型诗歌双月刊,用公司利润为河南诗人提供精神阵地。
李双的诗是冷峻的。他将笔触伸向他所熟悉的农村生活底层,怀着爱和怜悯深度挖掘普通人的生存现状,他们的坚忍和疼痛。李双曾是家乡的一位教师,现在省城一家媒体,在高节奏的工作压力下,唯有诗歌可以轻盈他的身心。
1986年3月,在河南诗歌史上具有独特价值的黄河诗会开启,为大河南吹响了诗歌集结号。诗人们讴歌中原大地,抒发黄河情怀,美丽中原的山山水水激发了诗人创作的灵感,滋养了诗人的一颗诗心,每年的黄河诗会都会产生许多诗歌佳作,在诗歌界乃至当地产生不小的“诗歌效应”。
历史已经远去,生活还在继续。
相当一段时间以来,我们都开始在不同的场合听到这样一句话:
诗歌边缘化了。
其实,诗歌并没有边缘化,边缘的是我们自己的心态。中心与边缘,远和近,在现代人心目中,在不同的人看来,是有着心理上的巨大差异的。
当下诗歌的边缘处境,某种意义上是诗人和读者合谋造成的一个用以自怜或者自虐的幻象。诗歌和诗人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曾经的辉煌让很多诗人和诗歌读者忘记了诗歌和诗人王二哥贵姓。
就本原意义上来说,诗歌是自由的,无论是表现手法还是对于语言的向心和运用,同时又是极具私密化的个体劳动。正如希默斯·希尼所说,诗歌是堡垒,是人类隐私的监护者之一;但她又是敞开的,是一种公众的艺术形式。作为“公众艺术”存在的诗歌,当然要充分考虑阅读者的感受。但我们更要明白诗歌需要承载的“义务”和“责任”。诗歌,除提供文化消费之外,还拓宽人们的经验,锤炼人们的思想或激发人们对复杂生活的感受,使人们的精神生活有所作为。她应该是一道直立于世的灿亮霞光,是精神的堡垒,是人类良知的最后一座庇护所。
河南是一个位于中国大陆腹心地带的边缘省份。
腹心,是其自然地理位置;而边缘,在人们心中。
洛阳亦如是。
就诗歌的情况来说,当下我们的现状当然说不上十分乐观。但我还是坚持认为,虽然遇到了困境,但诗歌永远不会终结。原因就在于:我们的诗歌有电子媒介和图像无法取代的特点尤其是情感价值和人文价值特征;还有更为重要的是,我们的诗人有一份自觉不自觉的担当。
诗歌的人文价值与电子媒介特别是当下铺天盖地而来的图像艺术的局限性决定了诗歌还有自己很好的发展前景。
与诗歌(包括整个文学文本)的阅读所获得的精神愉悦相比,声音的倾听和影像的观看使我们外在于自己的内心世界,使我们消极被动地在感觉诱导的满足中,与审美对象建立起一种轻率的同时又并不牢固的现实联系。因此,倾听和观看虽然能更直接、更当下、也更轻易地获得感性的愉悦,但它也必然要付出深刻性、丰富性和恒久性消失的代价,而诗歌总是能使我们达到更为深刻的历史深度和人性深度。
诗歌为我们创造的是一个更加精神化的世界。这个世界看起来由语词符号组成,其实它只能由我们每一个读者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创造出来。它就像梦境,像幻觉,像我们内心深处的回忆与想象,是一个无法外现为物质性的视听世界的所在。就此而言,即使我们有心用某种艺术样式或某种生理性的感性满足来取代诗歌所提供的审美世界,它作为一个永远不可能为感官所感知的精神性的存在,又如何能被取代呢?在诗歌中,人们把美交还给美,把实存交还给实存。在阅读过程中,人因为获得时间性而得以进入本质性存在,人也由此而获得对人本身的信仰和超越现实生存的精神力量。诗歌引领我们超越了感性空间的束缚,因此它也远离了其他审美活动的空间角逐,在纯时间性的内视世界中开拓着完全属于它自己的审美疆域。惟有诗歌能够将我们带往精神的深处,在尽显语言和内视世界的能指之美的同时,通过深刻的内心体验开掘存在的诗意,共享人类灵魂探险的无穷可能性,并以此构成人性的全面而立体的交流,使失去家园的人类精神在新的信念的询唤下,在灵与肉的主体性升华中,重获救赎,直达彼岸。
今天在很多人那里的诗歌边缘化,其实是诗人逃避自己精神创造责任的一个隐的借口或者托词。事实上,我们检点一下目前我们河南老中青蔚为大观的诗歌创作队伍、以黄河诗会为代表的各种诗歌活动和庞大的诗歌读者群就可以发现,热爱诗歌的人在今天的读书人中绝对不是少数。
还是上面说的,边缘化只是一个托词或者借口。
这样的结果出现,诗人们自己应该担负更大的责任。最近的羊羔体事件,在我看来,同样是中国诗歌和诗人的集体自虐甚或自戕事件。车延高的诗歌我当然也没有看出它们的精彩之处,问题是:我们在对车延高获奖口诛笔伐的同时,是否也该扪心自问一下:我有什么建设性的东西拿出来?诗人们自己在这里相互掐,对于中国诗歌不仅没有益处而且有很大的伤害。我们需要的是建设而不是自相残杀。其实我们和车延高一样,都是世俗下的弱势者,我们的边缘化是我们心中不自信的代名词。马新朝、邓万鹏、蓝蓝对此已经做出了自己最好的回答,那就是,写好自己的内心风景,让边缘化的心灵回归大河主流。


作者简介:
李少咏,自号小木匠,逍遥镇人。能熬胡辣汤,会做粗陋的小桌子小板凳。喜欢读书写字,希望以此抗拒生命中的佞戾、虚妄与迷惘,都是半瓶子酱油水准。一生不敢或忘少年时代做木匠学徒时候师傅的一句话:想做一个好木匠,就不能用一根钉子!

特此声明
本文为正观号作者或机构在正观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正观新闻的观点和立场,正观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
分享至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