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勉中

（作者系江南大学研究员）

聂中东同志是我多年好友，他的书法作品，我是极喜欢的。他的字像他的人一样，雍容大度而又质朴无华。不带任何炫人眼目的做作之习，而自有一种精神内敛气度厚重的自然风韵。初看以为平淡，仔细鉴赏，则不由得会流连把玩，使人产生一种亲切感。这和时下流行的一些龙飞凤舞的笔墨是大相径庭的。这正印证了前人所说的“风格是人格的显现”这句话。聂中东同志有着平易近人的作风，总是那样心平气和，从容不迫。他说话的声音带着河南方言，镇定、平稳，抑扬顿挫中包含着感情波澜。其书法作品也透射出一种“中和之美”。

纵览中国书法史，通观历朝历代书法精品，有一个显著特色，那就是无一不具备高度的和谐之美，反映了广大人民的审美情趣。而对这些艺术经典，细细品味，虔诚拜赏，从形质与神采、法度与技巧的高度和谐统一中，人们会感悟到那蕴含的和气、正气、大气、清气、生气，会被这些书作的正大中和富含神采之美所震撼折服和感染，从而在赏心悦目之中发生共鸣，受到熏陶，净化心灵，提升情操。唐太宗论书时说：“神气冲和为妙”。他还说：“夫字以神为精魄，神若不和，则字无态度也”。明代的项穆也说：“若而书也，修短合度，轻重协衡，阴阳得宜，刚柔互济”。这里所谓的“合度”、“协衡”、“得宜”、“互济”，就是讲书法的上品之作总是内含着“中和之美”。我认为聂中东的书法作品就是体现了中华文化这种 “中和之美”，体现了我国传统书法的追求境界和大众审美的最高标准。

聂中东书法的“中和之美”体现在书作笔画的处理上，对曲线有着恰到好处的应用和创造。他巧妙运用古代文字特征，“画成其物，随体诘诎”，在书法创作中巧妙地把曲线、直线有机的结合而创造出了许多韵味无穷的书法作品。这些曲线或遒劲、或婉丽、或整饬、或恣肆、或流畅、或凝重、气象万千，给人以丰富的美的享受。正如当代书法家林散之的《辛苦》诗中所表达的意境：“笔从曲处还求直，意到圆时更觉方。”聂中东的书法作品，曲线或直线、方或圆都没有绝对界限，却另有它的典范性。西方的一些美学家在实践中提出“曲线是最美的”，清代诗人袁牧也曾经讲过：“天上只有文曲星，而没有文直星”，幽默地表达了古代传统的审美观，所以“人贵直，书贵曲”。如果对古往今来的书法作品作一番倾心的研究探讨，就不难发现曲线在书法中应用所体现的中和之美。秦篆到汉隶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先是用弯曲成文的线条来模拟物象的形体，转化为曲线的结合。聂中东的书法之所以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目弦神驰，让人感到“直道易尽，婉曲无穷”，就是包蕴着这一“中和”之道，因而具有其美学意蕴。聂中东作法创作中具有一种超前的洞察力，他巧妙运用曲线的结合而集历代名家的精髓，把横、竖、撇、折等有机巧妙地结合起来，形成复杂的精细不均的美妙线条，有波、有磔、有伸、有曲，结合成一个个动人惊叹的文字，使之组成一幅幅优美动人而脱俗的作品。从他的作品中，体现了具有民族传统的雄风傲骨的时代精神，给人以“婉而通”的直觉美感。在“中和”的意韵体现上作出了创新，把书法的造诣提高到了美学上的新境界。

聂中东书法的“中和之美”体现在书作笔锋的处理上，不但有肥瘦变化，并且也有轻重的不同，中锋运笔，讲求藏头护尾．迥锋逸转，收笔和起笔基本上是藏锋，但在其创作实践中用笔也有藏露之不同。聂中东的书法作品，特别是行草书的线条看来似乎是比较圆通的，但是由于他主张的用笔方式在他手中得以充分发挥，那种肥瘦、藏露、方圆、曲直多变的线条，也成了一种独特的曲线美，圆润遒劲、风姿多变。如果用心去观察，会引起人们思想中更为复杂奇妙的联想和感叹。他运用的转折变化是一种富有表现力的、更为美妙的曲线，变化无穷，因此它在作品中更加引人注目。隶书中的特征之一是“一波三折”，而聂中东在实际运用过程中，不但继承了这一特征，而且把一这一特征运用得不仅美妙，而且又不机械造作，例如：“家和万事兴”中的“万”、“兴”，还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中的“寻”、“首”、“人”等。一幅作品中如果只有直没有曲，或只有曲没有直，那么它就既不实用，也没有构线的美。因此一切书法作品线条的组合，都应该直不离曲，曲不离直。聂中东的书法艺术，继承了自晋代王羲之肇始的对“一波三折”书法境界的追求，把“波”转化得更加遒劲和神妙，在笔画运用中，有时粗、有时细、有的长、有的短，在字里行间，充分体现无拘无束、姿态巧美、尽情放纵。清代书法家董其昌强调书法：“笔画中须直，不得轻易偏软”。聂中东的书作每字都是“应直处不可屈，应屈处不可直”，曲线和直线相互渗透，相互并存，笔画与笔画之间，字与字之间都是互为转化包容的，这样创作出的作品，其笔画更显神韵。

聂中东书法的“中和之美”体现在书作的气韵笔力上，其艺术个性特征表现为气象浑穆，宽博端庄，雍容大方。其书作幅幅圆劲婉通，内在含蓄，凝重而洒脱，醇雅而开放，端严中寓动势、幸媚处见道动、既具得形的筋骨皮肉，又焕发出神的脂泽盛采，有着一种碑刻或钟鼎礼器般的庄重感。聂中东书法基本以传统格局为准绳，不刻意求新求奇，行楷字距、行距一般均告齐整而宽疏，字与字多独立，字之大小亦基本相同。然而，恰恰在这里显示了作者独特的艺术意匠，点画相宜，力求字字生动；开张得宜，擒纵有度，字字顾盼；错落有致，有条不紊，行行呼应。字脉行气，贯通浑成。虽字之大小略等，但轻重有别；虽字多直划，但气势有起有伏；虽字字多独立，但脉络相通，笔断意不断，笔尽势无尽。每个字曲与直虽然有异工同曲之妙，但是共同特征是筋力老健，韧厚而有弹性，给人以力拔山兮气盖世之感。隋王僧虔有一句名言，“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笔意赞》)。”聂中东同志于此颇有心得，我们从他的书作中也可明显看出他在这方面自觉的创作意识和高妙的处理手段。其追求的不尽是字的形质，更讲究字的神采风韵，藏拙寓巧，纤稼有度。于丰腴姿致中求力度，从端严沉着中焕神采。

任何一个有成就的书法家，无不依赖于传统法则基础上的创新。鲁迅先生说过：“新的艺术，没有一种是无根无带、突然发生的，总是继承着先前的遗产。”书法艺术有着比其他艺术更为突出的特点就是继承性或师承性。传统法则是书法美创造的前提和基础。聂中东书法正是在此基本点上显示出其深厚功夫，行之有法，笔出有处，表现出严谨的法度。其书法之所以神采横生，势和体匀，就在于形质方面不同凡响的造诣，其中锋运行，有血脉通畅之势；转折舒缓，具结构圆备之法。可谓形朴而厚，由拙而妙，融诸体为一炉，撷数法成一统，终于自成面目。聂中东的书法艺术师古而不泥古，另辟蹊径。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有创新，且创新大于继承，达到了独树一帜、自成一体的新境地。

【转载于2013年第3期《秘书理论与实践》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