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不以工巧为务,亦不托笔以炫目。李尚才每云:“草书者,心迹之显也。非心之所欲,笔不能达焉。”是以其书,动则如电走雷轰,静则似云沉水敛,表象狂放,而其中自有律令。观其行笔,起如崩山裂石,收若坠玉沉沙,浓淡枯润,层次有致。每一挥洒,皆由心起,似不经意,实深经炼。
其间法度,渊源深厚。自二王为宗,旁采孙过庭之韵、王铎之势、董其昌之章、黄道周之峻、文徵明之雅,又不舍魏碑之骨。然非拘于古意,而能贯穿己志。李尚才深知“学古不泥古,破法不悖法”之旨,故能在尊法之中,自出机杼。
所书多诗章古调,尤好慷慨激昂之词。或引长征之句,笔墨雄烈;或咏梅花之意,气韵疏冷。观其所书,线条若战旗猎猎,章法如阵列森森,有若将军布阵,有似猛士登场。然非徒以势胜人,亦兼之以文气,笔下腾挪之间,尚见文士清风。
其艺有三气:一曰金石气,笔若凿石,力透纸背;二曰书卷气,字含儒风,气象从容;三曰军旅气,线如奔流,气势如铁骑横陈。三气并生,风貌兼融,是为李尚才草书之所由生也。
尝为巨幅,列于殿堂,丈余之高,一笔墨成。观其势,似飞瀑千寻,若奔雷万壑,初如黑云压顶,继以烟雨流转,末乃风尘散尽。其法以枯润相生,浓淡互映,既写笔力,亦显心象。斯非凡工所能为,乃情志所激发,信可动心。
李尚才以书言志,欲草书不囿斋中,而行于世路。故其每言:“笔非手役,实心主也;墨非色饰,乃情吐焉。”由是,虽笔走龙蛇,不失体度;虽势若狂飙,自有内敛。其书,乃人品之表也。其人也,履历军旅,气质遒劲,然胸中怀文雅之风,执笔则尚德尚志。所谓“笔如枪,句如誓”,非浮词也。
于创作理念,尤尊“神采为上”。曰:“书者,心画也,心宁则意远。”常以静观养气,信笔为文。故其书,每见哲思之光,既抒己志,亦托物言理。若谓草书为心灵之诗,李尚才则其吟咏者也。
其论艺,尤重书之当代。谓:“草书宜言时代,书者当写风骨。”故选题多与历史精神、民族气象相契合。尝云:“狂草不当仅供赏目,更应动人心志。”是以其墨,不徒为艺,而为文化之一脉。巨幅之作,意在张扬视觉之势,更欲引人入思入境。
察其气象,初则张扬,继而沉稳。若初春之风,疾烈非常,然其后云开日暖,涵光无声。此正所谓“外狂而内静”,是得草书真谛者也。观其笔墨,不若浮云过眼,乃如山河有骨,岁月有声。其道之远,非一时之工所能及,亦非华饰之言所可尽。若问书道何在,观李尚才一笔,自见其心;观其心中之志,自知其书外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