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者:丘挺(策展人)
丘老师您好!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这次采访主要是围绕“传移模写”的文脉梳理与展览的动机,期待您作为策展人为我们分享更全面深入地关于本次展览的意义及其背后的一些理念、思考等等。
问:关于展览的背景与核心意义。大家注意到这次展览的主题“传移模写”很有深意,请您简单介绍一下这次展览的背景,展览的策划是基于什么样的契机或者构想。
丘:当下中国画的研究、创作、教学,对其本体性的认知和研究还很不够,在今天全球化语境之下,关于中国画自身的学习系统和认知方式的讨论,考量中国画基础及其理法乃至核心价值的研究变得尤为重要,由此引出一个具体问题就是中国画是如何去学习的。
上世纪中叶以来,中国画学科对临摹、程式语言的研究或多或少变得不像从前一样被重视。有些批评家认为中国画传统的程式语言是阻碍中国画向前发展的主要问题,认为这套程式语言是陈陈相因的,没有生命力的,今天我们正是希望通过这一个展览来回应这些讨论。
这次展览触及的时间跨度大,贯穿整个学院发展的历史,从北平艺专到新中国到今天。展览的内容品类丰富,不仅有各个时期教师教学中存留下的课稿,其中例如二十世纪五至六十年代为了对文化遗产进行保护、学习和传承,学院师生对麦积山、炳灵寺、敦煌、克孜尔、永乐宫等地区古壁画和造像的研习。这次展览还包括不同时期具有代表意义的经典的卷轴画,尤其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一些名家在学生时期的临摹作品,以及当下教学中临创转换的作品。
目的在于重新讨论中国画程式语言的内在活力、生命力,以及建构我们学习和认知中国画的方法论所具有积极的意义,强调传统、经典本身的纯正性、开放性和启示意义。
通过这次展览,我们回望中国画自身发展中形成的这种精研古法的不二法门,同时也在梳理这一百多年自北平艺专以来,中国画学院在大传统之内的一个小传统,回顾我们是如何建构这种历史的发展脉络,从而强调“传移模写”对当下艺术创作的积极意义。
问:关于本次展览的主题传移摹写,您作为本次展览的策展人,对于传移模写有什么特别的感悟或者理解?您如何定义“传移”与“摹写”两个词汇,以及它们之间的区别与联系。
丘:传移模写作为六法之一,“传,移也”即传授、流布、递传,“模者,法也”,通“摹”,即摹仿。中国画的传移流布靠的是模写,通过临习不同流派经典作品来研究古法,实际上也是一种艺术的融通。
临摹是与大师与经典最好、最直接的对话与交流方式。通过临摹,全方位得了解名家名迹的艺术手法、笔墨风格、空间塑造、材料应用等等方面,深入体悟古人在造化、程式语言、心源之间的化生创变。
传移模写、迁想妙得,这是中国画的学习、感知形成的传统,不断传习经典题材和画法,而在同一母题的延续中,每个时代都会赋予作品不同的价值和趣味。我想这个问题可以从多个视角进行回应,希望通过这次展览,能够把这些问题做一个比较好的回答。
问:关于临摹与教学的关系。在如此强调艺术的创新性的当下,中国画学院为何如此看重临摹的意义,并且将临摹作品举办成这样一个向世人公布的展览?
丘:中国画的学习强调先师古人,后师造化,最后要师心师天地,集其大成,古人谈这个问题很多,历代从顾恺之以来,如宗炳等人的理论都会涉及关于中国画学习的途径。贡布里希在《艺术与错觉》中谈到,从来没有一种艺术像中国的艺术,着力于对初始图式的学习,就是这种初始图式语汇的学习和经验,才有可能使人越过纷繁复杂的客观世界抓住事物本体进行灵感的抒发。
当然,作为六法之一的“传移模写”,不仅仅是学院教学中临摹、写生、创作三位一体的课程开始阶段,更是艺术家在艺术里学习认知的终身功课,是程式、造化、心源不断流变的动态过程。明代大书法家王铎在他的晚年,还坚持“一日临帖,一日应请索”,五十年矻矻不辍,深耕传统,何以如此?我想大概是通过临摹不断地体悟品格趣味之精微,时时警觉风格化中的习气。可见临摹除了流布递传、摹写技巧之外,还是精神内化的津梁。
这就是说中国画的学习要进入一套有教养的笔墨修辞语法的学习,学习这种统贯连绵、环环相扣的笔墨理法和程式语言,通过这套理法来建构个人对客观世界的表达和灵感的书写。正如诗人的职责就是要去重新发现传统语汇中所隐含的意义,重新激活这些词汇,让生长出新的意义来。我想中国画也是一样,在今天这样一个不断强调求新求变,进化论和功利主义滔滔裹挟的时代,我们强调通过“深研古法,思古求新”来重构中国画自身的认知系统和传承路径,具有十分积极的意义。
坚守传统不是故步自封,而是要挖掘其内在的积极性来重新激活中国画的内在生命力,我想这也回答了今天所讨论的如何借助中国文化悠远、深厚的底蕴来实现文化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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