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豫东农村,麻绳,是生活中最忠实的伙伴,它穿梭于日常的每一个角落。家家基本上都会种些麻,随常用的绳子,基本上都是临时手搓而成。种麻容易,但要经过泡沤、晾晒、剥皮、劈细等几道工序,才能制成麻批,比较烦琐,所以大家对绳子还比较珍惜。搓绳子时,人们总会巧妙地加入一些破布条、旧绳头,这些看似无用的零碎,在人们的巧手下,与麻完美融合,搓出的绳子便有了独特的花纹,比单纯的麻绳多了几分别样的美感。我奶奶称它为“花绳”。
我的奶奶,是那个时代传统农村女性的典型代表。裹脚的习俗像一道枷锁,束缚了她的双脚,却从未束缚住她的勤劳与节俭。没活做的时候,也是闲不下来,院子里、房前屋后转一转,回家的时候手里总会有些旧布条、破绳头、干树枝,从不空手而归。树枝,当柴禾,而旧布条和破绳头,则摇身一变,成了搓花绳的绝佳材料。
闲暇时分,奶奶会搬来小板凳,准备坐在门口搓绳子。右手边的箩筐里,整齐地摆放着新麻批、旧布条、旧麻线、塑料布条;她的右脚面和大腿上,分别垫着大小不一的两块帆布,那是多年劳作积累下的经验。奶奶一般用新麻批做基线,左脚踏在门枕石上,将麻批的一头紧紧地踩在脚下,右手扯着麻批的另一头,麻批刚好搭在右脚的脚面上,左手将麻批在脚背上轻轻一搓,原本松散的麻线就立马紧致了,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随后,她交叉着续上一些旧布条、旧麻线,麻线在她手中越搓越长,她便顺势将麻线从脚面转移到大腿上继续搓动,这样既省力又方便。很快,就会搓成一条长长的麻线,到了理想的长度,奶奶会在线头续上一些塑料布,先拿火柴点燃,再用手指捏灭,边捏边转。一点,一捏,一转,完美收口,一股搓绳的麻线就做好了。
两股搓好的麻线并在一起,一头合在一起打个结,这头踩在左脚下,再分别交替搓上劲,就可以合成一条麻绳了。绳子的两头,分别续上一些塑料布,一烧,一捏,一转,一条绳子就成了。
后来,奶奶还会用染布剩下的颜料,给麻批染上色,就能搓出彩色的麻线,再加上各种布条的颜色,就可以搓出好看的花绳。
有一种更细的绳子,可以用来纳鞋底、织草栅、帮扫帚,需要借助一种工具。那工具的模样,还隐隐约约地留在我的脑海中,可它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这份记忆的缺失,就像岁月无情地带走了一些珍贵的东西,留下了一抹淡淡的遗憾。
还有一种更粗的绳子,用来套牲口、做缰绳、绑大车,这种绳要借助一整套大的工具,需要多人合作,制作场面宏大,很多人围观。如今,那段热闹的场景,也只能在模糊的记忆中找寻,成为了时代变迁的生动注脚。
后来,有了尼龙绳,各种规格、颜色,应有尽有,价格也是越来越便宜,麻绳,也完成了他的使命,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但奶奶依然继续搓着花绳,只是搓绳的基本材料从麻批换成了尼龙丝。
奶奶已离开多年,老屋的原址,已盖起了新房,奶奶踩绳头的门枕石早已不见了踪迹。
有一年回老家,在一个旧木箱里,找到了一捆旧书,捆书的绳子,正是奶奶搓出的花绳。经年的麻线早已泛黄,可那些布条依然鲜活,丝丝缕缕间,依稀还缠绕着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阳光的温度。
搓花绳
搓花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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