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观新闻记者 卢文军 通讯员 辛恩丽 刘东东 文/图


三千里长堤,五千年华夏。黄河川流不息,不舍昼夜,是中华文明永续不绝的血脉。

意外发掘的中牟黄河砖石坝遗址

黄河来到河南中牟,这里地处黄河中下游的险工河段,是黄河冲出邙岭山地天然约束后的主要行洪通道,历来是伏秋大汛期间的防护重点,素以“豆腐腰”著称。自元至元二十三年(1286年)有筑堤历史记载以来,中牟黄河的历史伴随着砖坝、砖石坝等治河技术的演变史,凝聚着黄河文化的精髓。

【河工砖留下治河文化印记】

黄河“善淤、善决、善徙”。黄河原不走中牟而行于北,金明昌五年(1194年)河道始入中牟境,距今已有830年。

中牟黄河于明弘治年间(1488年至1505年)形成较完整的堤线,历史上中牟曾多次经历黄河水患,自1286年到1938年的653年间,在中牟境的较大决溢就有25次/处之多,因此大量黄河文化遗址被泥沙埋没。而在2024年5月23日意外发掘的一道砖石坝遗址,为中牟黄河的历史文化探索开启了全新视角。

河工砖上印刻的“壬寅中河造”字样

遗址位于中牟黄河赵口险工42护岸,发掘当天的施工现场,大量形状规则的砖块夹杂在42坝坦坡中下部的土胎中,每个砖块大小不一,但厚度相近,为椭圆形,两端呈圆弧状,中间有圆孔,均被厚厚的黄泥包裹。因造型独特,重量比普通的砖块重很多,但又比石头略轻,遂引起了施工人员的注意,他们挑选了几块较为完整的砖块,用清水冲洗砖面后,“壬寅中河造”字样赫然醒目……

出土的“壬寅中河造”河工砖正面

出土的“壬寅中河造”河工砖作为研究黄河文化的重要物证,由中牟黄河河务局捐赠给了黄河博物馆。据考证,此砖烧造于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是壬寅中河造穿孔河工砖,同时期的还有壬寅下南造穿孔河工砖。此类大型河工砖,可用绳穿系易于抛修,且能用于砌筑砖坝、土砖坝、砖石坝等坝体。

砖坝最早可以追溯至清道光十五年(1835年)的伏汛期间,由河道总督栗毓美首创。他首先在黄河和沁河交汇处的拦黄堰、中牟的杨桥坝和山东运河的戴村坝等地进行了砖坝的试点,发现其挑溜迅疾,在不能厢埽的地方,使用砖坝的效果尤为明显。于是栗毓美上奏朝廷,建议在原有的土工、石工、埽工防汛抢险工程基础上再增设砖工,并希望准许设窑烧造河砖。朝廷很快批准了这一请求,黄河两岸的砖窑也因此多了起来。当时在砖上刻上“壬寅中河造”等字样的铭文也是防止以旧代新、杜绝河政腐败的一种手段。直到1949年,在黄河岸边还设有砖料厂,专门烧制河工砖,以补石料之不足。

【砖石坝的“前世今生”】

中牟砖石坝遗址主体由河工砖和碎石砌筑,是中牟黄河沿线乃至整个黄河沿线首次发掘出来的砖石坝遗址。它建于何时?隐藏着哪些治河“密码”?

河工砖上阴刻的“壬寅中河造”五个字里的“中河”指的是“中河厅”,是清朝治理黄河的管理机构之一。

在清朝,黄河的最高管理机构为河,其下辖道,道下有厅,厅下设汛,每一汛有堡若干。河南段黄河属东河,两岸设置有厅、汛、堡三级管理机构,其中南岸有上南厅、中河厅、下南厅、兰仪厅四厅,北岸有黄沁厅、卫粮厅、祥河厅、下北厅四厅。从上南厅的杨桥、整个中河厅、再到下南厅的部分区域都属于现在的中牟黄河辖区。

在《中国国家图书馆藏黄河历史文献》中,清光绪十八年(1892年)绘制的《中河厅属中牟下汛壬辰年现在河势情形图》显示,在中牟下汛四堡的位置建有砖石坝,并标注有“光绪十四年建筑”字样,即建于1888年,而中牟下汛四堡正是现在中牟黄河堤防赵口险工42护岸的位置,也就是砖石坝遗址所在的位置。河势情形图共描绘了9道砖石坝,有6道建于光绪十四年(1888年),3道建于光绪十七年(1891年)。

为什么在1888年会大规模修建砖石坝?

清光绪十八年(1892年)绘制的《中河厅属中牟下汛壬辰年现在河势情形图》局部

在黄河历史上,1888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这一年,发生了清代最大的一次堵口事件,史称“郑州大工”。

光绪十三年(1887年)八月十四日,上南厅郑州下汛十堡(今郑州花园口石桥村西),口门达五百四十七丈。中牟、开封、尉氏、扶沟、淮阳等地共15个州县被洪水淹没,受灾百姓有二百多万。

堵口工程从光绪十三年(1887年)十二月二十日开始施工,在前期堵口未果的情况下,皇帝在光绪十四年(1888年)七月任命吴大澂署河南山东河道总督,接办堵口工程。吴大澂于八月到任视事,十二月十九日完成堵口合龙。

吴大澂对郑州、中牟、开封一带险工甚为重视。他说:中河厅头堡大王庙顶冲之石堤,八堡之人字坝、托头坝(中牟境),下南厅七堡之顺二坝,十九堡之盖坝(开封境)均甚紧要,是防御省城之门户。他提倡用水泥砌筑砖石坝,加固工程。据《清史稿》记载,“郑州大工”堵口合龙之前,吴大澂就提出:“向来修筑坝垛,皆用条砖碎石,每遇大汛急溜,坝根淘刷日深,不但砖易冲散,重大石塊亦即随流坍塌。闻西洋有塞门德土,拌沙黏合,不患水侵。趁此引河未放,各处须筑挑坝,正在河身乾涸之时,拟于砖面石缝,试用塞门德土涂灌,敛散为整,可使坝基做成一片,足以抵当河溜,用石少而工必坚,似亦一劳永逸之法。”他指挥使用水泥在黄河上修筑大量砖石坝有效防止堤防决口的试点中就包含中牟的6道砖石坝。

除了首次使用水泥外,吴大澂还在工程施工中首次使用电话、铁制轨道运土车等,开近代在黄河上引进新型材料和先进工具之先河。

【治河技术的迭代更新】

清朝对河政的重视促使河工新材料和新技术的出现,砖料相对于旧用的秸料和石料在东河(清朝设东河、南河、北河三河道总督)有更好的适用性,砖性涩,入土即粘,卸成坦坡,自能挑溜。用砖料代替一部分石料,工固而费省,对东河的堤防修守起到了重要的保障作用,是河工史上的一个创举。

随着砖坝技术的问世,传统治河常用的土、石结构被革新,且首次体现在《豫省黄河南岸堤埝埽坝长丈河势情形全图》(1839年河东河道总督粟毓美绘制)上,有11处标绘砖坝、土砖坝、砖石坝的地方。在《六省黄河埽坝河道全图》中,仅中牟黄河砖坝就有7道。而在1888年修建的6道砖石坝和1891年修建的3道砖石坝规模之大和技术水平之高更是空前,这种土、石、砖参配的堤防结构一直持续到清朝末年。

发掘的砖石坝遗址、出土的河工砖,不仅见证着黄河堤防的演变历程,更记录了黄河治理的悠久历史,为我们“解锁”了一串串凝结了前人智慧的治河“密码”。

黄河万里,奔涌激荡。随着时代的发展,治河技术一日千里,工程面貌日新月异。如今的中牟黄河,已全线建成水利工程标准化堤防,实现了伏秋大汛岁岁安澜,展现出人水和谐的生态画卷,吹响数字孪生黄河建设的奋进号角,描绘了黄河会更美的崭新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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