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世祖高祖陈仅公(1787-1868)字余山、号渔珊。鄞人。初闻其斋号曰“继雅堂”。忆家父在日,作书曾以“继雅堂”署款循奉之。乃谓予曰:先祖五世公有此斋名也。又曰高祖本乃诗家,学而优则仕,入仕曾官西北,予问其时居何职而语焉未详,知先父亦未周知之也。
又曰高祖陈仅公在鄞本有藏书楼曰“文则楼”:因其有《南宋舘阁录》《中兴舘阁书目》,尤其是有修辞学著作《文则》而得名。时逢兵乱,知藏书不保,统寄捐于宁波天一阁。忆八十年代中期,予奉侍先父还鄞,专程登天一阁查访数部十册古籍,扉钤“鄞陈氏文则楼”朱文印,足可证也。
检高祖公生平,嘉庆十八年1813举人,道光十三年1833任陕西延长知县,十五年1835任陕西紫阳知县,十九年1839调安康知县,历官咸宁知县,宁陕厅同知。其为官在陕西竟达25年之久,而以县域治理为擅。此点颇类似于赵之谦,赵氏也是以先有金石专长而入仕,为江西鄱阳、奉新、南城知县。只是赵之谦堪称当时金石书画印“艺事”之首;而陈仅公则以《继雅堂集》的诗文与古史小学即“文事”为长。比如陈仅公诗之集三十四卷,内中竟有二十一种并各收诗数。计《周癸集》70、《翕征集》72、《东潞集》24、《从韩集》66/46、《小输寥馆集》54/86、《随雁集》84、《盟鸥集》54/54、《鸥笑集》79、《人琴集》40、56+2、《舟车赓唱集》58/60、《独往集》《皖帆集》《结腹斋集》51/72、《京铨集》65、《陕程集》52、《北户集》74、《广城集》58/66/42/33/46、《安阳集》64/62/61/56、《计车集》56/65、《安阳续集》61/59、《越吟集》75/68+2。论体量、论叙事,几于以诗词文史终其一生而记其始末矣!
而关于他的诗著,以《诗诵》三十六种为目,为了解他在诗文上的用心和专业程度,不避累赘,统列如下:
《十三经蒙拾》《诗诵》《群经质》《三史撷腴》《前后汉书撷腴》《唐书撷腴》《名臣言行录摘要》《读史赘言》《扪烛脞存》《文莫书屋詹言》《竹林问答》《捕蝗彙编》《读选意谶》《济荒必备》《南山保甲书》《王济宁先生年谱》《山海经摘要》《水经注考证》《各省郡邑扶雅》《灵泉琐述》《疑塚录》《小学绀珠笺补》《小学辨正》《数海》《校补读书记数略》《竹荟》《继雅堂文集》《继雅堂诗集》《继雅堂诗余集》《继雅堂诗话》《唐诗叩虚》《杜律初桄》《璇玑碎锦图》《回文诗賸》《秋兴百一吟》《练青轩诗赋》。其中在文论诗论中最著名者,约为《诗诵》《竹林问答》数种。甚至其中还有治蝗、种苕、救荒之策,见出陈仅公赴陕作为四地县令竟贯穿25年历史必重视民生记录的身份特征。
关于五世祖陈仅公的研究家,多在陕西安康紫阳。尤以安康学院中文系师生为主,有戴承元、关满春、郁薇薇、郑继猛、李厚之、崔德全、李景林,还有宁波大学朱艳霞,关于陈仅公专门研究的硕士学位论文已有两篇。而其他陈仅诗文研究的专题论文发表,不下数十篇。
——武能治理州县,文能著书立说,道光年间诗家如云,县令千众,而陈仅公终不为时史所埋没湮灭也。
捐置东来书院学舍讲堂记
清 陈仅
陈仅(1787—1868),字馀山,一字渔珊,号涣山;浙江鄞(yín)县人。其父陈鸿渐,乾隆四十五年(公元1780年)进士,任肇庆府知府,能诗,有著作存世。陈仅为嘉庆癸酉(嘉庆十八年,公元1813年)举人,任陕西延长、紫阳、安康、咸宁县令,汉阴厅通判,宁陕厅同知。陈仅在任理政有方,多有政绩:重视、关心教育,捐俸修葺学校,亲自授课;治蝗治水,捐银修堤;劝民农桑,侠义助人。爱读书,涉猎广泛,学问渊博,工于诗文,存世著述颇丰,为文化教育作出了较大贡献;关心百姓的疾苦和生业。是难得的循吏(奉公守法、清正廉洁、颇有政绩、人们拥戴的地方官员);从紫阳离任时,士民挽留,不得;立碑以记德政,并立生词祀之。咸丰七年(公元1857年)九月前因足疾退休离任,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去世,享年82岁。
原文:
为学之道,身心其大端也。何以治身?去其身之所苟安者而已。何以治心?去其心之所不安者而已。古之为政者知之,故于士也,虑其身之所不安而谋其心之所安,书院之设有由来欤。紫阳之为城,周二百丈有奇,大如砺。学宫、祠宇、官署、仓狱,尽十之七,东来书院居其东,讲堂学舍逼侧湫隘,左右皆民居无可议拓,士之来读书者,不能安其身,望望焉去之,盖亦有年矣。自余为邑宰于斯,公牍之暇与诸生讲论,将诱掖之而进于古,诸生亦踊跃听受,来读书者岁益众,院舍无以容,则假学宫以居。十笏之室,数棂之窗,砚席参置,肱不克舒,诸生若忘逼侧湫隘之苦也者。余嘉其心之知所安,而虑其身之未安也。适西邻有屋售于人,已成券矣。余闻之曰:“是不可以议拓乎?”司事者以乏费告,余曰:“机不可失也。是区区者,剖吾俸而取足矣!”召售主以原值归之,辟门扫宇,析案分灯,占毕咿唔,永朝永夕,诸生之身幸安矣,而讲堂之逼侧湫隘犹如故也。于是即前庭建广厦三楹,所剖俸差相等。洞达轩垲,以为列侍讲贯会文习礼之所,相与坐春风、吟霁月。庶知所以安其心乎。今天下之称士人者,必曰读书人;是读书者,士人安身立命之地也。读书则孝益孝,悌益悌,忠信者益忠信;不读书则荒而嬉,放僻邪侈而无所不为。夫至放僻邪侈而无所不为,疑其心将安于不读书矣。然且试曰:“尔何不读书?”则必惄然惭然,且试鄙夷之曰:“是何足称读书人也欤哉!”则更艴然见于面,无他触其心之所不安也。心不安于不读书,而身乃安于放僻邪侈而无所不为,是讵不得已特溺于苟安而不求诸心焉耳。且夫读书云者,岂惟是占毕咿唔,永朝永夕已哉。理求其明,读书所以明理;伦求其尽,读书所以尽伦。知吾身不能一日弃人伦天理,而立于无何有之乡,则必反求其所当安而不误于所苟安,舍读书曷以哉。使举天下之士皆读书则士习端,使举天下之士皆以读书化其乡里,则民风烝烝于唐虞三代是耶。圣天子科举待士之盛心也,是即古人书院养士之深意也。诸生其勿求身之安而必求心之安,即以心之所安为身之所安可也。若夫实至名归,有必然之理,无必然之数。虽卿相之荣,亦将有求去其身之苟安而得其心之所安者,则余所望于诸生者诚至厚也。因勒诸石以示之。
署紫阳县知县鄞县陈仅馀山题
清道光十七年岁次丁酉季秋邑士子敬刊
《民国重修紫阳县志》收录;《安康碑版钩沉》P183;《紫阳县志》(1989年版)P855
译文:
读书学习的目的,就是让人身心健康、灵魂高尚,这才是至关重要的。怎么修身?那就是要抛弃、远离不符合道义的、只图一时安逸的思想和行为;怎么正心?那就是要抛弃、清除影响心灵纯净安宁的一切妄念。古代为官的人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读书人、为政者要考虑到身心健康,进而要谋求内心的坦荡安宁。这就是设立书院的目的和意义了。紫阳修建的县城,周长只有二百丈多一点儿,小得就像块儿磨刀石。学校、祠堂、官府、仓库和监狱,就占去十分之七。东来书院坐落在县城的东边,厅堂和学校的房屋在低洼处,狭窄暗湿,四周都是老百姓的房屋,没有办法再扩大。那些想来这里读书的人,看到这里的环境难以安身,就悻悻而去;这种情况大概有些年月了。自从我来到这里担任县令,在工作之余,就和那些学生谈文论道,引导扶持他们,使其学业有所精进,不同时俗;学生们也欣然接受踊跃参与,来这里读书的人一年比一年多,房舍就容纳不下了;于是,就借学校的房舍来居住。这儿的房屋很狭窄,窗户很小,光线不好,学习用具和座位不能摆放整齐,胳膊、腿脚都不能伸展,可学生们内心安宁、充实,忘记了在狭窄潮湿环境中的苦楚。我赞扬他们随遇而安刻苦学习的精神,但不得不考虑他们因环境恶劣而影响身心健康的问题。恰在这时,学校西边的邻居有房屋出售给别人,已写了契约。我知道后,就吩咐下属:“这不是扩大学校范围的良机吗?”主管这件事的人就把缺少经费的情况告诉了我,我说:“机不可失啊!钱是小事,把我的俸禄分一些去买房屋就足够了。”于是,喊来买房屋的主人,按原价把钱归还给他。买来房屋后,开门清扫屋子,把桌案和油灯以及学习用具分开摆放得整整齐齐;每天从早到晚,学生们诵读诗书的声音琅琅动听。学生们终于可以安心学习了,但是,讲堂的环境依然如故。于是,又在前院修建了三间宽敞的房屋,花费大略和我所捐出的俸禄差不多。这三间房屋高大宽敞明亮,地势稍高而干燥,就把这里作为讲堂,供学生们排列陪侍先生、讲习、谈文论艺、练习礼仪,师生们坐在和煦的春风里或雪雨初晴的朗月下,吟诵诗书。我希望学生们能够知道这里才是安顿心灵的地方。现在,被称作“士人”的,一定是读书人;读书的归旨,在于安身立命——这才是正途。读书能让孝敬父母的人就更加孝敬,恭顺兄弟的更加恭顺,忠信朋友的更加忠信。如果不读书,就会荒废光阴、嬉戏生命,就会行为放荡、产生邪念、不守法度,越礼出轨,没有底线。那些不守礼法、僭越妄为的人,好像他们对于不读书的事情还心安理得。若责问他:“你为什么不读书呢?”那他一定忧虑而惭愧;若用轻蔑的口吻对他说:“你这种人怎堪称读书人啊!”那他定然恼羞成怒。没有比这更令他们惴惴不安了。对于不读书他们没有感觉到不安,而对于不守礼法、僭越出轨、胆大妄为,竟然觉得安宁、坦然。这哪里是肉身沉溺在不合礼义、只顾一时的逸乐而不能自拔,关键是不求心灵的安宁坦然啊!更何况,读书做学问的事情,不是从早到晚咿咿呀呀朗诵诗书就算大功告成了的。人活在世上,对于道理,一定要尽可能地去透彻悟明;读书,是为佳径。对人际关系,一定要通晓明白;读书,就是把人际关系弄清楚的途径。人不能一天不讲人际关系、背离天理、处在什么也没有的空寂无物的世界里;那么,作为人就一定要反省,要追求内心的安宁、坦然,而不能被违背礼义、只顾眼前、贪图一时逸乐而误入歧途。假如舍弃了读书,还有什么方法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如果全天下的男子都读书,那么男子们的行为、习惯就端正无邪了;假若全天下的男子都用读书学到的知识来使他们家乡人的思想、行为、习惯趋善,那么,民风就可以淳厚到尧、舜和夏、商、周那样美好的境地了。圣明的天子用科举考试的方式来对待、选拔读书人,就和古人用举办书院来培养读书人的深情厚意一样。我期望年轻人不要追求不合礼义的只顾一时的身体安乐,而要追求心灵上的安宁坦然;如果身处之地不能得到安宁,就把心灵的安宁、坦然的作为身体的安宁舒适就行了。如果实至名归,那当然有它的道理;但也未必人人都有那么好的命运。所以,即使是荣耀得像公卿丞相那样的显贵,也要有断离不合正义的、只顾眼前贪图逸乐的念想,要有追求心灵安宁、坦然的大境界。这是我诚恳地寄厚望于年轻人的原因所在。因此,才把这些文字刻在石碑上让大家看到。
代理紫阳县知县浙江鄞县陈仅字馀山题写
大清道光十七年(公元1837年)岁次丁酉九月的一天带领全县的读书人恭敬地镌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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