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下午,天色又黄又亮,像透明的果冻。
栾树的果实还没有来得及长大,就被打落在草地上,像蜡纸包着的糖果。
今年的草地特别茂盛,狗尾巴草和牛筋草喝饱了水,挺拔茁壮、神采奕奕。
一棵女贞树上,上百只蜗牛趴在黑黝黝的树干上,争先恐后向上爬。
它们为什么都选择了这棵树?上面有什么宝贝吗?
女贞卵形的果实已经挂满枝头,似乎比树叶还要稠密。
再过一些时间,这些果实会变黑、坠落,把路都染成紫色。
年年如此。
这强大的繁殖能力真是令人惊叹!
芝麻街射箭馆的门前,一只山斑鸠飞下来,在杂草丛中寻找食物。
雨下了半天,两只刚孵化的小斑鸠在巢中嗷嗷待哺。
山斑鸠体型较大,翅膀上有美丽的扇贝状的花纹。
一只黄斑椿象若虫不小心掉在地上,它应该是摔晕了,原地发呆。
良久,才迈开长腿开始爬动。
它又瘦又干,山斑鸠甚至都没看它一眼。
三只燕子飞来停在头顶的电线上,好像地主派来的穿着制服的管家,严肃的视察着雨后的损失。
空地上,几株指甲草正开的娇艳,一朵黄花缠在栾树上逆光盛开,筋脉清晰,未开的花苞像小时候吃的宝塔糖。
不久,这棵树就会垂下一条条丝瓜。
有时候,还会垂下一个个葫芦,像是一棵宝树。
雨一停,街上就忙碌起来。
两个白衣伙计歪头躲着热气,抬着刚蒸好的包子放到饭店门口的桌子上。
卖菜的农人像雨后的蘑菇突然冒出来,在路边或蹲或立,身前的一小块塑料布上摆着南瓜、豆角和茄子。
他们下雨时是躲在哪里呢?
打鱼的老张今天不卖鱼,而是带了两只公鸡。
好漂亮的两只大公鸡啊!
它们昂首挺胸地站在老张的三轮车上,没有丝毫对沦为鱼肉的担心。
相反,公鸡缓慢地转动头颅,气场之强大仿佛是老张的主人。
作家太宰治描述过一个年轻人,他发现威严的诀窍就是转头慢。
从此他苦练此功,最后练到转一次头甚至需要一分钟,直接震慑了全镇的小混混,还当上了消防队长。
旁边骑着自行车卖蝈蝈的大哥看起来要和善的多,这些从新密山里捉来的蝈蝈振翅喧嚣不停,仿佛仍然不相信被改变的命运。
它们长着一对傲人的大长腿,我选中两只,可能再给它一次弹跳的机会。
卖瓜的开封兄弟换了新拖拉机,威风凛凛地停在路口。
他和去年一样黑瘦,他的西瓜却又大又鲜亮。
我挑了最大的一个,单手竟拎不动!
嘿呦嘿呦抱着回家。
小区里的湖水又满了,柳树、蔷薇、蜻蜓、房子、抱着西瓜的我倒映在里面,像镜子一样。
微微晃动着。
想起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的一本小书,说镜子是令人不安的。
和父亲一样是可憎的,因为它使宇宙倍增和扩散。
我们在这里睡觉时,在另一个地方却是清醒的,因此每一个人都是两个。
那么湖中的我,此时在想什么呢?
他碌碌无为吗?他想入非非吗?他是有情的,还是无情的?是俗是真?是虚妄的还是无邪的?
此时头顶天雷滚滚,我慌忙奔回家中。
刚进楼洞,暴雨再次倾盆而下。
后记:
我忘了问新密大哥蝈蝈喜欢吃什么,先是喂葱,不吃。
楼下拔了几根草,还可以,抱着啃了一会儿。
放进去两根黄豆芽,一个午觉的工夫,竟然吃完了!
它们喜欢吃有水分的东西,吃东西时的专注程度不逊于我。
吃得多,拉的也多。
秋天快到了,它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下个周末,我准备把它俩放到贾鲁河边,希望它们能继续一只蝈蝈的命运旅程。
2023年8月6日
张新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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