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群[小说]

张老总回乡

老张住进了北京医院,这是高干病房,环境优美,设备先进,医生护士全是选择那些医术及护理先进人物,更重要的要求政治可靠。
老张经历十年“文化大革命”的浩劫,身心都遭到了很大的摧残,还好最终活了下来。
他们全家都被遣送到了农村,爱人被剃掉了满头乌发,不堪受辱跳河自杀了,孩子们都被安排到西北地区插队落户。
好端端一个家,落得妻离子散,老张几次都想寻个短见,可迟迟下不了决心,因为他不相信社会就这样永远乱下来,总有一天还以公道。
市委组织部负责人露面了,在病房里向老张宣布,称他为同志,告诉他已恢复了公职,并补发了十年的工资。
老张喜极而泣,哆哆嗦嗦接过平反的通知,声音哽噎的念着,谢谢您们,终于恢复了我的名誉,我熬过来了!
老张出院了,按级别待遇,给他配备了秘书与司机,他并没有马上走马上任,而是要求回老家看看。

老张的车开进了村庄,进村的路坑坑洼洼,车后扬起了灰尘、离车三里地停了下来。
“老首长,这就是您的老家?“秘书小黄指着那些低矮的土坯房,老张沉重的点着头说:“搞了十年的运动,把乡亲们都整垮了,割资本主义尾巴 ,老百姓越过越穷。”
小车的出现在这僻远的村里出现,引起了大家的关注,也正是晌午家家户户都端着大碗在当街吃饭,一般都是稠稠的菜粥,很少有人拿着大饼卷大葱的。
老张步行来到当街,乡亲们不约而同围了上来,大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嘘寒问暖十分的亲热。
“哎哟,您又官复原职了,真好啊!”
“这下子,我们村要沾光了!”
老张赶紧询问队长,咱村打的那几口机井出水了吗?队长痛苦的回答,这几年耗费了所有的家当,都没有打成,他指着远处横七竖八竖着那些木架子说道。
老张被让到了队长的家里,队长的儿子在济南工作,时常寄些钱来,队长家才盖得起砖瓦房,家里取暖也烧上了煤炭。
“你下一步还有什么打算吗?继续挖机井吗?”
“我们都不死心,大家都向亲戚朋友借钱,还准备再干。”
老张略为思忖道:“好吧,这次不要盲干了,请北京水文专家现场勘察,找到精准位置锁定目标后,聘请专业的水文队打井。”
“哇塞,这得花多少钱呀!”队长一激灵立马站了起来。
老张也顾不上吃乡亲们拿出的大枣,花生等,让将村里管事的都请到队长家,大家合计合计。

在队长家土炕上挤满了人,老张望着这一张张憔悴的面容,个个衣衫褴褛,他内心真是五味杂陈。
他的老家贫穷落后,而且又是盐碱地,常年干旱少雨,老乡们辛苦打下一年的粮食,只能维持半年的生计,大部分以瓜菜充饥。
老张深深知道水的重要性,只有挖掘出来地下水,才能灌溉农田,增加粮食作物产量就有了保障。
老张掏出了两盒大前门散了一圈,然后对老乡们讲:“大家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怎么才能让大家吃饱饭不挨饿。”
乡亲们来了兴致,大家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这几年打了好几口井,掘了几百米,也没有出水呀,真是劳民伤财!”
“请的技工跟大爷似的,好吃好喝伺候着,结果还是出不了水。”
“我们都跟亲戚朋友借遍了钱,现都打水漂了,回不来了,今后这日子咋过呀!”
几位妇女还呜呜哭了起来,老张望着大家都是愁眉苦脸的表情,他强装着笑脸说道:“大家不要灰心丧气,我们还有办法。”
此时队长的爱人拉风箱烧开了一大锅的水,泡进一块黑暗的茶砖, 淘了一大茶缸子,递给了老张。
老张喝了一大口,不禁暗暗叫苦,这茶水真苦啊!
队长家的孩子很懂事,见老张出汗了,将毛巾在脸盘水里涮涮,然后让老张擦拭汗水,老张只感觉毛巾很粘,擦在脸上十分不舒服,这都是盐碱地所造成的,水质很差。

县里消息灵通知道老张来了,赶到村里通知,县里县委书记,县长,县人大主任,县政协主席四巨头,在县招待所准备宴请老张一行。
对于县太爷们的诚恳邀请,老张也不好拒绝,但他提出了要求,不上生猛海鲜,不上大鱼大肉,以地方风味为主,他更喜欢蒸白薯,煮老玉米,贴饼子等食物,老张的请求,县办暂且答应了,等老张他们来到了小餐厅,摆上的食物琳琅满目,北京的烤鸭都有,酒当然是驰名中外的茅台了。
老张唉声叹气,这一桌酒席的费用,又够村里打一口机井了。
晚上宿在县招待所,打开水龙头冲澡,老张感到浑身都粘呼呼的,怎么也是冲不干净,都是盐碱地水质造成的。
家乡还是很贫穷,县里的财政也不宽裕,老张实在不忍心再让乡亲们凑钱打机井了。
他临走时将那十年补发的工资,近一百多万元,全部都交给了队里,再三叮嘱一定要专款专用,这笔款就是用于打机井。
老张匆匆回到了北京,组织部部长又安排他到商委任顾问,他深知自己是军人出身,带兵打仗是内行,但转入了商界,恐怕就不那么得心应手。
 好歹不是担任党政一把手,挂名当个顾问,也是旱涝保收的闲职。
但老张闲不住,他总找件事作,干些实实在在的事,这不机会来了吗?

各国驻京机构发现中国是个大市场,随着改革开放,我们也不闭关锁国了。
外国商人看到了机会,纷纷在北京设立了商会,与中国工商界作起了跨国生意。
朝鲜驻外使节找到老张,要求大量订购狗肉,在朝鲜国庆日款待来宾,老张没有应承,大量屠杀狗,他狠不下心来,所以他拒绝了人家的要求。
另外朝鲜人也比较赖,吃惯了中国老大哥,一般不按常规付账,能拖就拖能赖即赖,与其做卖买吃亏的还是我们的企业。
老张立场坚定原则性强,与老外们打交道,必须有银行部门财务监管,才能保障货款的安全性。
听说老家变化也很大,几口机井都打出了水,整个田野都竖起喷散的装置,远远望去洒出的水珠像天女散花一般。
庄稼地里得到阳光雨露的滋润,长势良好几年都获得了大丰收,乡亲们也过上了好光景。
这次老张又准备回乡省亲了,蒙古国商务参赞达池提出来也到张总故居看看。

达池长得高高大大,身体魁梧,典型的蒙古汉子。这次以商务参赞的身份来华作生意,内心也很愉悦,他久闻老张的大名,也愿意投奔老张名下,做成几笔生意,互惠互利。
沿途他们聊着天,达池从小在内蒙古的土默特左旗长大,也操一口汉语,他自称是喝大青山水长大的。
语言交流不成问题,但达池外貌形象很差劲,五大三粗其貌不扬,穿着一身廉价的西装也是皱皱巴巴,不像个外交官。
他们的车停在了县政府门口,县里大小官员们都涌了出来,纷纷抢着与老张握手嘘寒问暖,反而将达池晒到了一旁。
老张推过来达池,隆重的介绍这是蒙古国商务参赞,众人吃惊的望着达池,原来这才是一尊真神,国际友人啊!
大家慌张将达池捧为上宾,一行人陪伴着,将老张达池等人迎入了县招待所。
县长建议中午一起到济南海鲜酒楼接风洗尘,老张一盘算往返四百余里,吃这顿饭又得耗费半天的时光,还是在当地吃饭吧,整些地方风味的菜肴。
达池为人挺朴实,他也不挑肥拣瘦,只要能混饱肚子就行,他还对县里念叨,到商委找眼前这堂堂的张总,张总也不带他到高档的饭店,有时候直接回家,张总亲自下厨,给达池做碗美味的炸酱面,吃的更舒适可口,与张总的关系越走越近。
在县政府招待所午餐安排的很得体,达池酒足饭饱,然后要求到几个企业转转,他点名要到面粉厂,食品加工厂,玩具厂参观,还要陪同老张回一趟老家,到村里看看。

老张又带着达池回村,刚刚下了一场雨,通往各村都铺上了柏油路,再也没有踩着粘土地艰深行走了,如果赶上下雨各是寸步难行。
离村三里地,老张让司机将车停下来,他要步行进村,达池大惑不解,这堂堂的张老总,怎么不坐车了呢?
老张指着远处的坟堆,告诉达池这里埋葬的全是张家的祖辈们,其中还有他的父母。
他不忍惊动长眠地下的长辈,他又为人低调,还是悄悄进村吧。
一长溜柳树排列村口道路两旁,柳树后面是一座通往村里崭新的小桥,桥上赫然出现刻着老张的名字,原来乡亲们用老张的名字来命名这座桥了。
老张大为震惊,进村就冲进了村长的家,告诉他赶快派石匠将字划掉,以张家庄命名为这个桥。
村长连连赔罪,说老将军您投资了一百万,理应受到这种礼遇,老张批评他,说自己为家乡人民作点事应该,不应该作这种宣传。
达池佩服的有些五体投地了,他一个劲点头表示交老张这朋友值得,由于他长得太平常了,村里的人没他当成国际友人。
当老张又向乡亲们隆重的介绍了达池,达池这才享受到贵宾的待遇,同样被安排到上座。
老张再次回乡省亲,达池也做成了几笔买卖,他说沾张大爷的光啦,山东乡亲们厚道,他订的全是优质的面粉,老张呵呵笑道:“我只想给家乡人民做点实事。”

作者简介:徐永群,原北京市老三届知青,曾到陕北延安县插队落户,退休后移民澳大利亚,现为悉尼北京会会长,悉尼老年大学荣誉校长,澳大利亚新州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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