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按】

西泠印社百年社庆以来的20余年,从1904“保存金石”到2007“重振金石学”,经历了跨越百余年不同时代的观念转换、而“与时俱进”的过程,并提出了一系列如何“重振”新时代金石学的五项具体措施。

但究竟什么是“金石气”?作为一个具体而拥有明显物质形态的审美概念,大多数人心里还是很模糊而不清晰的。

2024年正逢吴昌硕诞辰180周年。当代日本书法篆刻界影响最权威、历史最攸久的谦慎书道会,隆重举办《吴昌硕展》,特别约请陈振濂先生为展览图册作序。

在《序言》中,陈振濂先生以吴昌硕为样板,为中国书画审美中的“金石气”确定了一系列“形态标准”、“质感标准”还有“精气神”诸美学标准。欢迎读者大家都来发表自己的见解。

纪念吴昌硕诞辰一百八十周年

丨“金石气” ——吴昌硕开宗立派的密码

西泠印社 2024-05-13 20:07 浙江

编者按

2024岁在甲辰,适逢西泠印社首任社长吴昌硕先生诞辰180周年。全体西泠印社中人,无不中心铭之;印社上下,以写文章、赏作品、办展览等活动表示纪念之情。现特开辟“纪念吴昌硕诞辰180周年”专栏,推出先生相关学术研究、作品赏鉴、展览资讯等内容,以志敬飨读者,景仰先贤。

“金石气” ——吴昌硕开宗立派的密码

吴昌硕的艺术一生,之所以有诗书画印齐头并进的登峰造极,与他主动对“金石气”这一关键 领域的充分攫取、把握、摄入、理解、阐发有直接关系。

从早年的清润畅捷,到中年的厚重朴实,再到老年的奇诡生辣。对比着看吴昌硕和同时一批大家名家,书画挥毫的功力深厚首先是本分。缶翁一辈子八十多年精力所聚,晨昏洗砚,朝夕裁纸;日月吮墨、寒暑铺毫,一枝如椽大笔,横扫千军。丹青翰墨铁笔,成就了一代宗师的造化。

若取同时代画界诸雄来对比观之,无论是同时并驾于丹青世界的任伯年,或是步武大写意的蒲作英;再是缶门嫡派王一亭、或还是承接之后另辟蹊径的齐白石;诸公虽各有专长而审美取向亦各异;且既不属同类,也很难以一己之偏嗜,强论高下;然而吴昌硕骨子里无所不在的“金石气”,却是无人可以企及的。世人大抵以为这是他久习《石鼓文》的原因;但许多习《石鼓》者未必能如此得金石之韵,把《石鼓文》写成《说文》小篆样式的比比皆是。又有认定他是借力于篆刻铁笔为说,但刻印求工稳娟秀者亦多见于时。如此看来,吴昌硕喷薄而出的“金石气”与二者似乎都有关联,但却又都不是关键原因。

从少年到老境,吴昌硕的古拙浑厚、质朴苍茫的逐渐定型,更多的是取决于他对金石古拓的“冶铸之痕”“斧凿之迹”无所顾忌的喜爱、欣赏、揣摩、吸收和表达。同时代的艺术家们,即使取法商周彝器、秦碣汉石、六朝北魏碑志;但转到纸帛之上,大抵是笔画顺畅以见通气贯势、而取手式精准以求形美,当然是“贬”损蚀颤抖者为下;“褒”酣畅通达者为上。一般庸常之所谓“金石”式取法,只是取形貌而不顾骨力。或许,反而会以用笔时的金石墨拓常见的颤掣剥蚀为大忌,以为是控笔控刀功力不够的弱点。

这些恰恰是吴昌硕的慧眼与悟心,首次发现金石传世中“冶铸之痕、斧凿之迹”之相对于一般世俗认定的“心手双畅”式旧观念的特殊创造性价值。“金石气”的存在,首先是一种独特的、另类的存在;它不是平庸的我们早已习惯了的耳熟能详、循规蹈距、人见人爱的审美常态,而是一种突 进狂飚式的叱咤风云。

既要创造出一种新的审美范式,当然必须改变旧有的“陈调”据以显现新见的价值。义无反顾的吴昌硕,从秀媚飘逸的“少年意气”起步,逐渐走向老辣苍茫的“金石气”,而且在技法语汇和风格类型上匠心独运,另辟蹊径。终能独张一帜为万众敬仰,而堪称时代历史楷模。

于是,众家写《石鼓文》是由剥蚀往“整饬”基调上靠;刻印看汉印残缺往“周全”意趣上粘;而吴昌硕作为大师却反其道而行之,他拒绝整饬周全、更不愿意温润细滑、轻捷优雅。在传世作 品尤其是晚年作品即“人书俱老”阶段的卓越作品中,我们看到他的线条呈现竟是如下的印象:
——石(墨)花四溅
——龂断磨泐
——凿刻镵勒
——颤坎锄削
——残损剥蚀,
——斑驳陆离,
——枯涩崎嶥,
——拧撅衅扭。
这种种印象,正是青铜器铭文大篆和石刻汉隶与魏楷拓片所带来的特殊审美观感。在美学类型上,它偏于“壮美”而非“优美”。

“金石气”是一个大课题。虽然它与“书卷气”“庙堂气”“江湖气”“裘毡气”“头巾气” 等等作为美学概念术语并列,倘若立足于审美史而言,它们分布于各个不同层次,虽有高下之分,但在“类型学”上说,应该是众生平等的。只不过予取予弃,各自有选择的理由而已;桃红柳绿,见仁见智,不必强为褒贬。但对于书画而言,“书卷气”是书画与生俱来且只要动笔则必有之;而“金石气”却本是在观念、行为、材料与过程各方面,天生与毛笔纸墨书写之行为截然不同甚至相去千里、而需要特别加以追求的。没有通天的智慧和纵横天下的勇气,又不以毕生生命为代价反复刻意提炼打磨,断不可得。

站在吴昌硕作为民国百年人物的立场上看,得“书卷气”易;得“金石气”则极难;而遍观当时重要人物,一因了科举制度的影响,二因了文人士大夫的风范,三因了日常书写信笔为画的大众口味接受屏幕的规定性;大抵不会自找麻烦,去产生对“金石学”趣味的专注追求与偏嗜,遂使得先知先觉、慧根独具的吴昌硕的“金石气”,在被酣畅淋漓地表现之际,反倒是“空谷足音”,孤嗣绝响,从而成为一个极具豪迈、旺盛、强悍、纵肆无所顾忌的阳刚范例。从而在庞大的“海派”的世界里、在浩瀚的百年民国书画史中,成就了一个横空出世、千年所无的典范。

2023年7月18日自京返杭途中,为日本东京举办“吴昌硕先生诞辰180年纪念展”作序

作者:陈振濂

【附识】

陈振濂老师说:在学术研究层面上,应该对中国书画篆刻理论典籍文献中的各种审美概念术语进行尽量详细、清晰、准确的定义与解说。

比如需要追究“书卷气”“山林气”“学究气”“庙堂气”“裘毡气”“头巾气”“木板气”“江湖气”等等特殊审美感受的类型、和各种概念术语的能指与所指。

避免“只可意会 不可言传”式的含糊与混淆。

这次关于“金石气”的讨论,才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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