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书、读书、著书，养性为本，娱乐为标。

泛读略观。 南朝萧统说浏览应广泛，略观大意。我读《东方花经》《江湖丛谈》《典当史》《小妾史》《风水史》《乞丐史》《伊索寓言》《西书拾锦》《宋微宗北宋家国兴亡实录》《名人吃喝那些事儿》，略观大意，蜻蜓点水。

上心入瑰。1968年春，出差上海，买鲁迅横眉像，买《且介亭杂文》《故事新编》，在鲁迅墓前照相，想到鲁迅举丧那天，上海万人哭送，蓝苹女士著文《鲁迅先生，让我再摸一摸您吧！》八十年代后，我买《鲁迅全集》《鲁迅小说选》《鲁迅杂文选》《兄弟文豪》《鲁迅与我七十年》，（海婴著，他是电业专家。）儿子给我买《鲁迅文集》十卷本，鲁迅于我生活必须，穿衣吃饭般，又以敬畏之心，我案头只敬二伟人：毛泽东，鲁迅—-民族魂！面对，读，酣畅淋漓，与时代相近，发人深醒。

如水不停。读大部头始于小学五年级，没明没夜传看《说岳全传》《三侠五义》《封神榜》《苦菜花》《小马过河》《林海雪原》《烈火金刚》《敌后武工队》。
买书始于1961年，我在郑州市汽车队工作，月工资18元，扣除15元饭票，剩3元买毛巾牙膏，星期六下班早，步行去老坟岗听说书回来，行至大石桥见有地摊卖书，一知识分子模样的人，坐在小木橙上，身前摆有“康熙字典”，铺有一张纸，上写：康熙字典”，用两袋面粉交换，他羞于谈钱。另一地摊堆满画书，卖书人喊：一角三本，另一本《哲学辞典》，卖书人喊：一块半。我买下，两个工友买的一角三本的小画书。

回到车队，进大门，我师傅和几个人在聊天，见我胳膊夹一本书，师傅问你拿块砖干啥？我说，这是辞典，苏联大使日丹诺夫评毛泽东，师傅说：你个学徒工，你还管苏联人说毛泽东！在大门口的工友说：这孩不想当工人，你叫他拿个罗丝刀，他拿给你一把钳子，我跑回宿舍，准备把辞典塞到枕套里，师傅进来了，朝床上扔一张三元面值的人民币（苏联印。已废版），再买两本，又问：你明天有事没有，跟和尚去我家，第二天去师傅家，他住肉联，师母是肉联化验工，进门，见小方桌上摆放一碗肉、半瓶酒，师娘端大米饭出来，瞒怨：孩子买本书，你在大门口绝（骂），你都不丢人，他是你徒弟，又说：我这个化验工，可以买化验肉，吃吧。师傅说，我不是又给他三块钱，算是培情了，师母一征，笑了：这还像个师傅样。几十年，我买书约有近万本，我的房间我称之为“书窝”、“人窝”，二窝是我的生命状态。

有万册书之前，读书是有三位老师指导。

第一位王振洲。与他同住市委家属院，王老师给我推荐华山的《英雄小雨来》《张家口撤退》，说华山与红线女结婚了，还在林县深入生活，介绍王愿坚的《七根火柴》，那是红军长征的故事，读来感人至深。

第二位顾圣一。他山东大学研究生，专攻西方文学史，当时我在市委办公室工作，顾在政治部，政治部在二楼，二楼大会议室堆满各学校图书馆的书，顾上三楼找我说，快去抢书，一会汽车拉到纺校，我即下二楼，进会议室，政治部的小聂正大声读：一个怀孕的女人，站在河边，右手拿手枪对准太阳穴，一男士夺下她的手枪，将她抱起救下，女人的私生子出生，长大后成为名扬世界的作家杰克．伦敦。他的《热爱生命》，写一个生病的淘金工与病狼的故事，淘金工咬死狼，喝狼血，生命恢复，这本书，列宁必读。我挑了托尔斯泰的《复活》《安娜卡列尼娜》，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普希金的《抒情诗二首》，高尔基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等。抱回三楼办公室。

我在办公室的信息多，顾圣一与我交换，他列书单予我，我给他提供机要信息，有一次，胡耀邦签发给右派平反的文件，我拿给他看，我俩坐在碧沙岗公园西北角草地上，顾圣一看后，说，我父亲有救了，他父是纱厂总工程师，划为右派，这回要平反恢复总工，然后他拿给我一本书，罗曼罗兰的三大英雄传，说，这是我研究生答辩的论文参考，送给你，书里有书单，你去找张万钧借，全市机关学校厂矿的图书都集中在纺院，归他管。

第三位，张万钧。我家距纺校只有5分钟路程，万钧九岁失聪，与他对话：笔谈，叫门，他在屋内桌子上台灯系一根绳子，另一头系块砖头扔到二楼地下，我来，拉绳子台灯动，他下楼开门，打开书库，交待（写）：先看民国教育、上海《大晚报》、叶圣陶、茅盾、许地山、柔石、穆时英作品，郑振铎现代文学史，鲁迅的杂文，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记》《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获斯大林奖金，萧红的《生死场》等。二，对顾圣一介绍的外国名著，万钧用笔在书单上归类，法、俄、英、美诸国作家和作品，如巴尔扎克，人间喜剧。巴是历史书记官，雨果，《九三年》《悲惨世界》，雨果死，国葬。左拉《陪衬人》，梅里美宫廷小说的美学价值，（奔流杂志主编嘉季老师曾买一本梅里美小说选送我），莫泊桑的《羊脂球》《俊友》等，大仲马《基督山伯爵》小仲马《茶花女》，俄，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复活》，果戈理：《死魂灵》《钦差大臣》，莱蒙托夫《当代英雄》，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普希金《抒情诗二首》，他将一切诗化。高尔基的人生三部曲，“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蒲宁的《秋》，他原是白匪军官，苏联成立作协，主席高尔基将他吸收为会员，他第一个获“诺奖”。英，哈代《德伯家的台丝》《儿子的否决权》，德，都德《最后一课》，奥地利，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三年，我在万钧处读中外长篇小说约50部，中篇50部，短篇160余篇，有些作了笔记，比如：外国长篇开头诸峰叠起，大段对环境描写，心里刻画入微。有短篇结构靠对话，这要大功力。

万钧有套家藏《金瓶梅》，我们传看，我只知“上线”是张帆，每三回一传，到我手，巳是下三点，第二天下三点，张帆取走。我找到张万钧，说：五百元，把《金瓶梅》卖给我，万钧说，我是党员，书不卖给私人，我已经一百元卖给了市新华书店。是张帆介绍我认识了张万钧，说他九岁全聋半哑，在市图书馆翻借书牌，得知读者借阅书目，自己找来看。市图在大同路，我所在的单位中苏友协也在大同路，借书、还书让我俩相识相知，那天，张帆找我去杨华松家喝酒，去约张万钧，步行到国棉三厂杨华松家，一路，张帆又介绍杨华松，说他是越调剧团的灯光工，却写电影剧本、小说，收藏各种钟表300 个，年三十，所有钟表在十二点轰响，他认识书法家桑帆，又说越调剧团团长兼导演王瑞堂，收藏有他母亲陈玉英用麦草编织的团扇，在巴拿马运河国际展览中获金奖，后来，我写《掐缏》（附录），万钧给我提供材料，我到他儿子张霆任博物馆馆长的仓库里看到巳有92 年的麦草团扇。

1983年之后，我开始大批买书，一书店，我为买一套莎士比亚全集，必须给他送50斤莲菜，他内弟结婚用，为一套八三年版的大不列颠百科全书，我要给书店主任和他亲属送一卡车冬贮菜。我在烈日下排队买《这里的黎明静悄悄》20本，送朋友。（每本0.82元）。星期天，我骑车从中原路开始逛书店，直到文化路的大小书店，收集齐了苏联文学、唐诗三百首各种版本，《毁灭》《厂夏伯杨》《你是铁流》《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留下深刻印象，做人标准。收齐了小仲马的《茶花女》，写文《九家出版社争出茶花女》，十三亿中国人，三人均一本茶女。文摘报转发了。
1988年之后，买下收藏版《史记》《左传》《诗经》《中国通史》《中华上下五千年》《世界通史》《中国花经》《中国皇帝大传》《两地书真迹》《鲁迅经典全集》《说文解字大全集》《人间四月天．林微因传》《中国石器藏品鉴》《卡夫卡文集》《梵高传》《新编白话二十五史》，六卷本《资治通鉴》《四库全书精华》《四书五经》《道德经》《王阳明全书》，四大名著，王元化《精神的田园》，王是余秋雨初中时老师。八卷本《玛拉沁夫文集》）（玛拉老师赠送）。

读书多了，自然也就想写书，四十多年来，利用读书和工作、生活中学来的知识，陆续写了二十多部书，五百万字，其中一些社会反响还很大。这些成绩都离不开读书对我的滋养，每想起来，我都欣然。

一九八六年九月，河南省文联召开城市文学研讨会，我是与会者，到市作协报到见王远钧老师，问到郑大新闻系教授顾圣一是否参会，王老师说，圣一己逝世了，才五十六岁，累死的。后来我得知顾老师患肝癌，发现已晚期。我对王老师说，顾圣一指导我读书，自一九七零至一九七三年，顾老师系统地向我，还有朋友周建华介绍西方文学史，经常到他在地校家属院的家“听课”，他一家四口，还有岳父母，六口人住一间半屋，夏天，顾老师提个热水瓶，三个茶杯，一包芒果烟，夫人小徐搬出三个小板橙，一讲大半夜，后来，顾老师给我列了必读的外国文学作品，主要是法、英、美、俄罗斯作家的作品，法国左拉的《陪衬人》、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莫泊桑的《羊脂球》《我的叔叔于勒》《项链》，顾老师说，莫泊桑投稿十投十不中，后来他参加“梅塘夜话”文学沙龙，写出了中篇小说《羊脂球》，描写一个妓女的爱国，福楼拜说，重抄十二份给我！一周后法国所有报纸发表了《羊脂球》，莫泊桑的这颗新星升起在法国文学天空。梅里美的作品不多，但美学价值高。你要看雨果的《悲惨世界》，要明白：寄养就是断送！你要看雨果的《九三年》，对你业余创作有启发，它是长篇小说，却是短篇结构。他列美国的作家是欧．亨利，他的《警察与赞美诗》，一个人作坏事天人问津，去做好事，警察却把他投入监狱。《女巫的面包》《麦祺的礼物》《最后一片绿叶》等成了欧．亨利结尾，介绍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一个矿工与狼的斗争，人咬死了狼，喝了狼血，生命复活了。顾老师说：列宁病卧在床，让他的夫人读《热爱生命》。介绍俄罗斯作家，大小托尔斯泰《复活》《安娜卡列尼娜》，小托的《三姊妹》，让我记住：人生要在咸水里泡三次，在碱水里泡三次。顾老师推崇高尔基的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一个人的遭遇》，契诃夫的《凡卡》《小公务员之死》《变色龙》，果戈里的《死魂灵》等。顾老师说，我列书单，你找市图书馆张万钧借。有一次，他送给我一本《鲁迅的小说》，说，这是我上大学买的，是巴人论鲁迅小说，一角多钱，金芹是我的笔名，这本书送给你，那天我讲的故事，你写成小说落三个人名：海，赵富海，一，顾圣一，舟，周建华，我执笔写的短篇小说《责任》，发在1973年5月的河南日报上，责编王振洲约我和舟一起去报社，一人一本《通讯员之友》，中午他自费请海、舟到三味饭店吃山西刀削面，二两粮票三角二，是肉的，我俩选肉刀削，喝四块六一斤的茅台，一人一两。1983年，我考上郑大中文糸大专，顾圣一已是郑大新闻系教授，家搬到郑大西院，我去看他，他说，我看公示了，祝贺。从本源上了解文学，这对你创作十分有利。

80年代初，我写过一篇散文《游街》，其中写有张万钧的挨批斗。文革前他担任市图书馆副馆长，将他戴高帽游街罪名是反动学术权威。游街的路线是从东头图书馆游到西头服务旅社再回来，因他听不见，要有人陪游，陪游者叫张帆，他被打成“北有邓拓，南有张帆”的黑杂文家。虽然都是文化系统，批张万钧时，必须停批张帆，因为他在手上写字万钧能认出来，群众呼口号由张帆在手上写给万钧看。

群众呼：打倒反动学术权威！張帆写，万钧双手扶高帽问：我何以反动，谁人封我是权威？

群众：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张帆写，万钧：我是党员，不是敌人，要文斗不要武斗！

群众：你反动之极，你一次认笔迹抓特务，你骂公安无能，是可忍孰不可忍……

因为話多，张帆只好在空中写，万钧说张帆跟说：不是一次，是三次，公安厅两次，市公安局一次，不是抓特务，不是，是两封手写信，一个是报纸剪字和手写拼接，……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没见过这样的批斗会，还有翻译，听到抓特务，有人鼓掌，张帆见围观群众越来越多，灵机一动，高呼：毛主席革命路线万岁！群众、围观群众也跟着呼……

河南日报客户端（2019年6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