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大地上生长着一种人人厌恶的杂草,堪称恶草,这就是蒺藜。

    说蒺藜是恶草,不仅是因为它只有与庄稼争夺地力,妨碍庄稼生长的本事,却既不能喂猪喂羊,又不能生火做饭,毫无实用的价值。更主要的还因为它的果实特别能伤人,被它扎伤后有特别的肿胀疼痛感,农村长大的人多有切身感受。这既百无一用又引发众怨蒺藜,被归为恶草是自然而然的。

    蒺藜的果之所以特能伤人,是因为它结构特殊。它果实为分裂果,由4~5个不开裂、带刺的心皮组成,就像一个十足的刺疙瘩。不论从哪个方向触碰它,都会有一个既尖又硬的刺冲着你。它的刺不长,但扎起人来又疾又利又狠,冠名蒺藜也是实至名归、恰如其分。

    儿时的我们,天天都需在广袤的原野上奔波,这是我们的生活,为生存奔波。不论是去割草、挖菜、拾柴,还是去田间参与各种劳作,都会与蒺藜不期而遇。相比较而言,正在大地上蓬勃生长着的蒺藜倒还好一些,毕竟远远地就可看到,略加小心、主动躲避,就能免受其害。但是秋天枯死之后的蒺藜,没有了醒目的秧蔓。果实由黄绿色转变成土白色,没有了鲜艳的颜色。果实从秧蔓上脱落后再随风散落,没有了明确的位置。这些都让我们难以察觉,对它防不胜防。

    其实,单从长相上看,蒺藜无论如何都不会与恶草联系在一起,相反在众杂草当中它属帅哥。它那一条条的茎蔓,从基部分枝而出,实实地铺在地上,直直伸向前方,样子观之可爱。它的羽状复叶,相对而生,排列整齐,加之颜色青翠,生机勃勃,观之养眼。它的五瓣小花,娇嫩金黄,点缀于绿叶之上,更是惹人喜爱。蒺藜喜欢温暖湿润气候,喜欢疏松肥沃、排水良好的沙质土壤,地处暖温带的老家,到处是沙土岗子,最宜蒺藜生长。可以说老家的蒺藜占尽天时地利,在这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中,更是生长出一副正人君子之相。

    然而在传统文化根深蒂固的国人心目中,蒺藜是徒有其表的。以香草美人喻忠贞之士,以恶草蒺藜喻奸佞小人,让蒺藜身背骂名,遗臭千载。如:《诗》云:“墙有茨,不可扫也,以刺梗秽也。”《易》云:“据于蒺藜,言其凶伤。”《七谏.怨思》云:“江离弃于穷巷兮,蒺藜蔓乎东厢。”《九叹.思古》云:“甘棠枯于丰草兮,藜棘树于中庭。”暗中伤人的蒺藜,就因这一小人之性,为正人君子所不耻。

    平心而论,蒺藜是无辜的,它不过是一普通植物,不该背此骂名。再说它也并非百无一用,大千世界中,万物各有其功,蒺藜除了它的生态功能,对于人类还是一味中药,具有平肝解郁、活血祛风、明目止痒等功效,可惜当年我们不晓此道。当然最直接的原因,是公社的物资收购站不收购蒺藜,泯灭它在我们心目中的中药价值。试想,当年如果蒺藜也像益母草等那样被收购,即便它伤起人来再疾再利,我们都会视之如宝,都会像对待“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异蛇的永州人那样,为了蒺藜而“争奔走焉”。

    蒺藜的功用还不止于此。受蒺藜的启发,古人仿制出了铁蒺藜,成为冷兵器时代有效的防御性武器。当然颇具杀伤力的进攻性武器狼牙棒,也就是水泊梁山上五虎上将秦明使的那种武器,其形制就是在另一种恶草苍耳的果上加了一个柄,这是不是受到了铁蒺藜的启发而联想研发而成的,不得而知。我辈顽劣,无古人的高端人智慧,但那些善做恶作剧的同学也利用起蒺藜。他们偷偷地把几粒蒺藜放在同学的座凳上,当同学一屁股坐下去时,“嗷”的一声就弹簧般地蹦起,紧接着教室里必是一片骂声、笑声。

    四五十年过去了,与蒺藜相伴的岁月还晃动眼前,但是对蒺藜的怨恨却随岁月一并逝去。今天若是再遇蒺藜,心境变了,那不是冤家路窄,是故友重逢,彼此相逢一笑泯恩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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