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金口玉言，实难兑现

项羽在垓下（今安徽省固镇县）陷入汉军的十面埋伏之后，望着美人虞姬和坐骑乌骓（zhuī）马，回首楚汉战争四年多来发生的一切，憋屈得万言难表其意，慷慨悲歌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诗出《史记·项羽本纪》）项羽之败，不在于战，而在于刘邦接二连三的厚黑无底线。

然而出乎刘邦预料的是，垓下并没有成为项羽的坟场。是夜，项羽带领八百骑兵向南突出重围。黎明时分刘邦得报，急派骑将灌婴带领五千骑兵紧追，并发下悬赏通告：“斩杀项羽者，赏千金，封万户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汉军将士皆奋不顾身勇往直前。

等到项羽渡过淮河，辗转到了东城（今安徽省和县），身边仅剩二十八骑，而汉军追者数千人。虽是穷途末路，项羽依然斩将夺旗易如探囊取物，不改英雄本色，令属下佩服，让追兵胆寒。迫近江边，汉军中有一名叫杨喜的骑兵小将，眼看就要追上项羽，只见项羽一个回转身，怒目圆睁一声大喝，杨喜连人带马受惊过度，逃出数里方止。

趁着追兵一时不敢近前，项羽带残部欲渡乌江而东。乌江亭长驾船在江边等候，躬身对项羽道：“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羽惨笑一声说：“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项羽自指）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以上两处引句皆出自《史记·项羽本纪》）于是项羽把乌骓马赐给了乌江亭长，推船起航，返身再次与追兵接战，又斩杀汉军数百人，自己也受伤十余处。

短兵相接中，项羽看见了昔日的小跟班——如今却是汉军骑兵司马的吕马童，惨笑道：“这不是我的故人吗？”吕马童面有愧色，对身边没有见过项羽的王翳说：“这就是项王。”却只见项羽道：“听说汉王赏千金、封万户侯要我的命，我就成全了你。”乃自刎而死。就在众追兵惊愕的一刹那，王翳抢先过去割项羽的头颅，其他骑兵也群狼扑食般冲了上去争抢项羽的尸身，自相残杀死者数十人。到最后，“王翳取其头……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在汉王面前）五人共会其体，皆是。故分其地为五：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封王翳为杜衍侯，封杨喜为赤泉侯，封杨武为吴防侯，封吕胜为涅阳侯。”（引句出自《史记·项羽本纪》）

通过在皇帝面前进行项羽尸体拼接，通告悬赏的“赏千金、封万户侯”就这样被五个人瓜分。我出于好奇，也想从史料中对“赏千金、封万户侯”进行拼接，却发现，刘邦在对五个人封侯时居然做了手脚，严重缺斤短两。在《汉书·高（帝）惠（帝）高后文（帝）功臣表》中，中水侯吕马童“以司马击龙且，复共斩项籍，侯，千五百户”，杜衍侯王翳“从灌婴共斩项羽，侯，千七百户”，赤泉侯杨喜“从灌婴共斩项籍，侯，千九百户”，涅阳侯吕腾“以郎中共击斩项羽，侯，千五百户”，吴房侯杨武“以骑都尉斩项籍，侯，七百户”，五人合计才七千三百户，与刘邦承诺的“万户侯”尚有较大差距。呵呵，看来皇帝的金口玉言在刘邦这里实难兑现啊！当然，也许在刘邦看来，项羽乃自刎而死，仅凭分抢尸体能封得千户侯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这便是：项羽垓下破重围，汉帝悬赏纵兵追。乌江抢尸为封侯，岂料金口玩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