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90年代初中国开始出现民营美术馆,直至2017年迎来建设大潮,始终没有离开三类资本的作用:房地产商、金融企业、收藏家。然而,新中国第一座民营美术馆却是由一位艺术家创立的,如果不了解这30年的中国文博史,黄胄的名字几乎要淹没在炎黄艺术馆的盛名之下。曾有史学家提出,30年可为一小结。这31年来发生在炎黄艺术馆的故事,承载了一段打开国门、东突西进的中国美术史。

01

别人“下海”,他办艺术馆

因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而一跃成为世界地标的亚运村,却早已是中国艺术的高地。早在20世纪80年代末,在这片还是麦田的土地上,中国艺术大师黄胄决定从零开始,建造一座艺术馆,从此拉开中国民营美术馆的序幕。

80年代末,筹办一家民营美术馆有多难?纵使改革开放后,民间经济得到长足发展,但彼时的民营美术馆还是新鲜事。公立美术馆有地有房子有藏品,而黄胄只有一腔热忱,以及长久以来累积的艺术素养与人脉。在很多人在历史的机遇中纷纷“下海”之时,黄胄却选择了一条谁都没有走过的公益之路。

1978年黄胄因脊椎综合症在友谊医院住院

期间仍坚持练笔作画

黄胄在炎黄艺术馆

1977年,黄胄在医院里接受了脊椎综合症的治疗,尽管身体抱恙,却并未影响他的创作与艺术活动。1985年,黄胄与郑闻慧夫妇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看到中国古代艺术珍宝,他不禁为中国文化,尤其是传统艺术缺乏宣传和展示的现状,感到万分惋惜。一个念头在他内心涌动——想办一座属于中国人的艺术馆。

1914年,中国第一个博物馆——南通博物苑,由张謇在南通成立,从初创到开馆历时10年。产生创立博物馆的念头,源自张骞参观日本大阪博览会时的触动——应该从哪里入手去振兴古老的中国?如何去处理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关系?

时至今日,张謇给张之洞的一封信中提及的理念仍有借鉴意义:“图书馆、博物院,以为学校之后盾,使承学之彦,有所参考,有所实验,得以综合古今,搜讨而研论之耳。”张謇与黄胄的两段经历,以相似的动因交会在一起。

即将开工的炎黄艺术馆工地

20世纪90年代的炎黄艺术馆

21世纪后的炎黄艺术馆

在筹建炎黄艺术馆之前,黄胄已经主导了工艺美术馆以及中国画研究院的建设,现如今闻名全国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称号,就是他率先提出来的。作为画家的黄胄,始终想为中国艺术做更多事,建一座艺术馆是他长期以来的决心和意志,直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机会出现。

1986年,黄胄历时5年营建炎黄艺术馆。从选址、募集资金、场馆建设、藏品收集、品牌推广……所有工作都压在了这位花甲老人肩上。仅选址一事,抱恙在身的他跑遍了北京城,从白塔寺、雍和宫东侧、紫竹院、东直门附近,最终辗转入驻当时还是麦田的亚运村。

1987年在黄胄画室讨论艺术馆名称

恰如张骞没有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博物馆一样,黄胄也没有使用自己的名字。黄胄是梁淦堂给自己起的笔名,意为“炎黄之胄”,炎黄艺术馆则意为炎黄子孙的艺术馆。这既是黄胄作为炎黄子孙的自豪,更体现出他对中国文化艺术的强烈认同和传承的愿望。

至今,炎黄艺术馆的建筑都保持着31年前的风貌,这种时代气息正是其最大的特色。场馆的主体建筑被草坪环绕,建馆之时种下的银杏树成为馆内独特的风景,黄胄的雕像矗立在西北角,还有一辆他的进口奔驰座驾停放在场馆西侧。

炎黄艺术馆内的银杏树

黄胄雕像

在这座开放的艺术馆中,最有特色的就是由建筑师刘力主导设计的主体建筑,在现今高楼林立的亚运村,这座中正大雅的建筑是最特别的景观。2018年,炎黄艺术馆入选“第三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项目”。

1988年3月在政协书画室邀请各界专家

讨论艺术馆初步设计方案后合影

(包括蔡若虹、李可染、刘海粟、黄胄、孙大光 、赵景钊等)

1988年8月建筑师刘力汇报炎黄艺术馆设计方案

外观以象征中国传统文化的“斗型”为设计主题,兼顾现代生活、文化传统和地方特色三个方面。拥有三层展厅的炎黄艺术馆,处处保留着历史的痕迹。屋顶采用门头沟茄皮紫色琉璃瓦,檐口瓦当饰以“炎黄”二字图形纹样,外墙以北京西山民居常用的青石板贴面,基座正门侧壁均为以芦沟桥的蘑菇石砌成。

铜门

黄胄工作室

馆藏黄胄作品常设陈列展

艺术馆正门是用弹壳熔铸而成的铜门,上镌有“说唱俑”“唐三彩”“簪花仕女”等古代艺术珍品的图案浮雕。小展厅和底层入口处的两堂铜门为中国台湾文化界、企业界人士捐赠,图案是“吉祥双凤”与“和氏璧”。二层西侧展厅常设黄胄陈列展,还原了黄胄的工作室,同时也用于展出馆藏巨幅作品。

02

展览的双轮驱动

1991年9月28日,炎黄艺术馆以“北京文物精品展”作为开馆展,吸引了中国艺术界、文化界和海内外华人的到来。他们的到来,不仅是因为黄胄的个人影响力,很多人也想看看黄胄呕心沥血5年,到底做了什么。

1991年9月28日黄胄在开馆仪式上致辞

在发扬和推动中国文化这条路上,黄胄选了一条他最不熟悉,也最为艰难的一条路。他在摸着石头过河,而此时的中国文化也在寻找自己的路。资金是压在每一座民营博物馆头上的一座大山,而炎黄艺术馆的创立则集合了中外炎黄子孙之力。

黄胄能给予他们的回报,除了办好炎黄艺术馆,还有日复一日地创作。迄今为止,黄胄最贵的作品为1.288亿成交的《欢腾的草原》,尽管彼时没有达到这一价格,但同样价格不菲,他将所有画款都投入到艺术馆的建设中。出于对炎黄艺术馆的执着,他动用了所有的资源、人脉、财力、个人收藏甚至创作,他用生命来为炎黄艺术馆注入灵魂。

黄胄《欢腾的草原》1981

可以称之为艺术馆,不仅要有地标性的建筑,同时也要有自己的固定馆藏。除了黄胄夫妇拿出自己的全部藏品,他们的艺术家、藏家好友,包括冯真、彦涵、董寿平、启功、华君武、吕霞光等纷纷捐赠优秀作品与珍贵收藏。就此构成了炎黄艺术馆馆藏中的两大脉络——中国美术与民间艺术,此后的展览也紧紧围绕这两条线索展开。

炎黄艺术馆通过众多展览、外地巡回展、研讨会等,为中国艺术学术基调的发展与传承,为中国本土艺术的传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经过摸索和实践,在原有收藏和展出中国古代字画、瓷器、玉器、工艺品等丰富文物收藏基础上,炎黄艺术馆用数百个展览,确立了一条以中国20世纪美术展示为主,中国工艺美术与民间美术交叉并行的展览路线。

黄胄主持炎黄艺术馆瓷艺展览开幕式

2022年春节期间“如虎——黄胄画猫贺岁展”

早期炎黄艺术馆的展览有一个明显特征——以黄胄这位艺术大师的关注点为线索,引入中外高水平的艺术。20世纪中叶,他累积的宝贵的海外办展和游历经验,开放的艺术视野,让他在推动海外艺术与中国的文化交流层面拥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开馆后炎黄艺术馆便大展不断,“海峡两岸中国画名家作品展”“李可染遗作展”“蒋兆和遗作展”“吴昌硕、黄宾虹、齐白石、潘天寿四大家画展”“扬州八怪展”“董其昌艺术展”等,20世纪美术名家几乎都“到访”过炎黄艺术馆。这无疑彰显着黄胄以个案带动美术史研究,立足中国美术史,放眼世界的远大目标。在信息传递并不方便的千禧年前后,每场展览都是美术界的一次盛会。

左起:肖锋、黄胄、吕章申、刘国辉

1993年9月

除了展示高质量的中国艺术,另一条展览线索则聚焦中国工艺美术。黄胄与中国工艺美术和民间美术结缘很深,炎黄艺术馆有关版画、年画、工艺美术方向的大展频出。如“冯真教授珍藏民间年画展”“薄松年收藏皮影、门画展”“张守义藏灯展”等,传达出炎黄美术馆对中国工艺美术与民间美术持之以恒的关注。每年春节的年画、版画展也成为北京市民艺术过大年的重要活动。

每年春节都会举办的民俗展

2021年春节炎黄艺术馆新春送“福”活动现场

在这样的双轮驱动下,炎黄艺术馆践行着当初黄胄“宣传、推广中国高品位艺术”的誓言,披荆斩棘出一条越来越清晰的学术目标。这一目标也吸引众多艺术家自发在这里举办个展,他们将这里视为进京展的首选之地,既是出于学术地位的考虑,也是出于黄胄对中国美术所做贡献的敬意。当炎黄艺术馆成为全中国艺术家交流的平台,也就与黄胄推广中国艺术的朴素理想越发靠近了。

03

推动中国艺术的前瞻性

能在全民“下海”的90年代办艺术馆,恰是“炎黄痴子”黄胄对于艺术的痴。与之相反的,却是其在炎黄艺术馆发展方向上的多元化与前瞻性。

1996年春季,炎黄艺术馆举办“日本二玄社复制台北故宫博物院珍藏书画展”,让彼时国内鲜为人知的日本顶级美术出版社二玄社,携他们复刻的台北故宫中国古代书画珍品,第一次正式大规模在中国观众面前亮相,引发了热烈的社会反响,全国巡展达70余次。通过这种方式,难以一见的台北故宫珍藏得以“真切”地呈现在大陆观众面前。

如果不是黄胄丰富的海外经验,或许在20世纪90年代,很多人依然只能从模糊的画册上看台北故宫作品。恰如炎黄艺术馆推动中国艺术发展的办馆初衷,让中国艺术在当代与世界的发展轨道相融。

尽管文化界更多地把炎黄艺术馆视作一个传统的中国艺术馆,翻看31年来的展览目录,人们会惊奇地发现,中国最早的艺术与科学的跨界,竟然出现在“传统的”炎黄艺术馆。1993年,黄胄与著名科学家李政道共同发起“’93科学与艺术研讨会”,同时举办相关展览,呈现“瓷器”在航天医疗方面的应用与电脑绘画等相关内容。

1993年6月科学与艺术绘画作品展

科学与艺术绘画作品展开幕式前黄胄与李政道

现在习以为常的艺术与科技,在当时可谓惊为天人。活动在90年代初引发巨大的社会反响,著名科学家陈省身、卢嘉锡、钱伟长、朱光亚、周光召、严东生、王大珩,与著名艺术家张仃、吴冠中、靳尚谊、袁运甫等200余人,围绕艺术与科学的关系、各自的学术立场等展开讨论,并得到钱学森的高度评价。时任总书记江泽民也参观了展览并题词。

即便放在现在,这也是不可能实现的阵容。2001年,李政道与吴冠中联袂发起“艺术与科学国际作品展暨研讨会”,成为具有极高国际影响力的学术论坛。

“93科学与艺术研讨会”1993

仅从“’93科学与艺术研讨会”这个有趣又影响深远的事件中,就足见炎黄美术馆对艺术发展的前瞻性与推动力。31年的历史漫长且曲折,炎黄艺术馆作为中国艺术的重要见证者和推动者,始终与时代共振。

2007年前后,中国已经历几波民间美术馆建设浪潮,而此时的炎黄艺术馆,也不能故步自封。随着中国当代艺术崛起,炎黄艺术馆在原有中国现代美术展览方向基础上,逐渐辐射至当代艺术领域。无论时代怎么变,中国艺术这一线索始终不变。

04

一座艺术馆的时代责任

艺术馆除了要展出好的作品,有好的馆藏和学术定位,同时也要有自身的担当。早在80年代,黄胄夫妇参观大英博物馆时,他们便被博物馆发达的公共教育深深触动。对中国美术教育来说,一家艺术博物馆可以负担起怎样的责任?这个问题像一颗种子种到黄胄心中,等待生根发芽。

“哥大家长秋季沙龙”在炎黄艺术馆举行

(哥大——纽约市哥伦比亚大学)

炎黄艺术馆的公共教育本着传递中国艺术之美,弘扬中国文化精粹的主线,围绕整个中国美术的大语境展开。每年都会根据不同年龄层观众,策划近百场与馆藏、展览、研究相关的艺术教育活动。

通过公开课、艺术工坊、亲子美育工坊、艺术沙龙,与小学展开的“高参小”项目展览,每年举办品牌项目“炎黄文化艺术节”,高研班等等丰富的形式,让艺术不再封存在艺术馆内,而是通过多种形式走入公众,激发中国人对文化、艺术和文物的热爱,唤起大众对中华优秀文化艺术传统的重视。

服装设计营课程

黄胄艺术实验小学学生在馆参与临摹黄胄画作活动

中央美术学院中国山水画高级研修班

老品牌必然要与时代与时俱进,近年来炎黄艺术馆也深度结合社区生活,同时将目光从民间美术拓展至非物质文化遗产领域,恰是随着时代而动的反应。2022年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中心、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共同主办的“非遗·未来”展览,是传统在当代表达的一次在地实践,同时为师生提供一个展示自我的美术馆级平台。

2017年炎黄文化艺术节

2022年4月下旬开幕的展览“非遗·未来”

回顾过去,意味着一次小结,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一面是已经成熟的,对中国美术的梳理与学术定位,以及累积下来的观众缘和公众认知;一面是日新月异的时代,以及时代所带来的新挑战。如何结合自身优势谱写新篇章,恰是31岁的炎黄艺术馆未来在实践中持续思考的问题。

无论时代怎么变,不变的是黄胄提出的“宣传、推广中国高品位艺术”,这也是31年来炎黄艺术馆的主脉。

参考资料:

1.郑闻慧《回忆我的丈夫黄胄》

2.刘力《北京炎黄艺术馆》

文字|张火火、刘筱雯

图片|炎黄艺术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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