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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中,老家的严冬非常寒冷。特别是在冰天雪地的寒冬腊月里,大地被冻出一拃来厚的冻土,坚硬如石,只有用镐头(老家称作利斧)一镐一镐狠狠地凿才能刨开,铁锨之类的挖土工具是无济于事的。还有道路,不管是土路还是柏油路,都被冻得呲牙咧嘴,裂开一条条状若龟纹的缝隙,裂口宽达指许。至于水面,休说池塘,室内的水缸里也常结冰,这在当时不算什么罕事。

贫寒的岁月,寒冷的天气,逼迫着我们去想各种御寒的办法。其中最普遍的办法,是在住室内生上一个燃煤的火炉。现在看来,生个火炉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在当年却并非如此,因为家里不一定能拿出买煤的钱。还有炉子也是家人动手用砖块砌成的,那种生铁铸造、带着铁皮烟囱被称作“憋热气”的现代化火炉,只有在“公家人”的办公室里才能看到。家里的土炉子也不单是取暖,还兼具烧水、做饭以及烤炕东西等多项功用。

我家也像多数人家一样,每年的冬天也生上一个炉子,燃用之煤不是煤球和蜂窝煤,是自家用买来的散煤掺上胶泥加工出来的煤泥,老家叫作“渣滓”,在这儿“渣”读成了三声。使用煤泥可以大大降低灰尘,可以节约燃煤,还方便夜晚或者白天不用炉火时封火,这是多年实践经验的总结。制作这种煤泥叫作砸渣滓,小孩子们干不了,但是我们从小就在观摩,大致知道如何控制煤和胶泥的比例,如何保证煤泥的稀稠度,如何用那个不小的木杵,像捣蒜一样将池子里的煤和胶泥捣制均匀。待我们长到一定岁数,有了使用木杵的力气后,木杵也就交到了我们手上。煤泥的成色很重要,直接关系着炉火的旺与不旺,因此我们不敢偷懒,不敢马虎,每次都力争把渣滓砸得近乎完美。

其实,仅靠一个煤炉取暖,效果十分有限,被窝还是冰凉的,好在家里有两个瓷制的汤壶。每天晚上,奶奶和母亲都装上开水,放入我们姐妹兄弟的被窝内,自己常常顾不上用。汤壶少的人家,就找块大如铁饼的鹅卵石,做饭时放在柴灶里烧烫,再用旧布包裹起来代替汤壶,方法虽然简陋,但效果却不错。

家里冷,教室里也冷。教室大大的窗户上没有玻璃,寒意恣行,教室内温度还比不过自家的室内,一节课下来手脚和耳朵都被冻得生疼,于是课间便成了我们驱寒暖身的宝贵时间。女生们多围在一起踢毽子、踢沙包,我们男生不屑于这文雅的活动,更喜欢几十人喊着号子同时用力跺脚,一副豪气冲天的样子。再就是两大拨人纠集在一起,使劲推挤,效果等同于拔河比赛。当然还有最流行的“磕拐”——有些地方叫作“斗鸡”或是“斗拐”。大家各自抱起一条腿,将膝盖冲前,另一根腿一蹦一蹦地杀向对方。这活动竞争性强,颇受我们青睐,大家一来一往,就像抵角打架的山羊,斗得不亦乐乎。由于我个子大,在磕拐中占据身高优势,故胜多负少,有时候也敢来一个吕布战三英。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冬季本是韬光养晦、休养储备的季节,忙碌了一年的庄稼人难得能在冰封雪飘的季里稍作喘歇。但是冬季也并非无事可做,尤其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中期,我见证也象征性参与了轰轰烈烈的农田基本建设会战。在这之前,老家的田野基本上保持着原始的自然风貌,高洼起伏。农田基本建设就是将土地整平,以利水浇;就是挖出纵横交错的水渠,以利灌溉和排涝。这项建设只能安排在秋收之后,春夏遍地庄稼的农忙时候是无法展开的。当时也不知道从哪里调来了那么多民工,各家都住得满满的,亲临一线指挥的还有从泰安市下来的干部(当时老家隶属泰安地区,尚未划归济南市管辖)。我还记得有张宣传照片,是几个男女社员推拉着一辆独轮小推车,上面装的是几块好大好厚冻土块,彰显着寒冬腊月里战天斗地的气概。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小说《平凡的世界》中也有描写。

作为已是初中生的我们,在老师的带领下也多次参加会战。有一次我们跑到十里地以外的一个村庄,让我们在一片平地挖出一条不小的水沟,紧傍着水沟还要修出一条较宽的路,劳动量真是不小。但年纪不大的我们,干劲也不小,最终高标准地完成了任务。在整平土地的工地上,我也见识了技术人员使用的用来测量两点之间高差的“水准仪”——装满水的长长的塑料管。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我后来无意中竟选择了一个摆弄水准仪的专业,这姑且算作是一丝的渊源吧。

生在冬天,经历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季,当年凛冽寒风中的刺骨之疼,犹感在身。我们这代人,没有经历过大的灾难,但是人生的第一课却是苦难。现在看来,这何尝不是上天的恩赐,因为有了这一课打底,仿佛就没有了再冷的冬天,一生就像生活在明媚的春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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