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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离开我们整整一百天了。

我和妻子回到老家,办理宅基地确权的手续。父亲单位抚恤金也发下来了,姊妹三人商量着分了这笔钱。握着那份薄薄的证件和属于我的那份抚恤金,妻子轻声说:“这是爹最后留给你的念想。” 心头一涩,是啊,有形的东西终会尘埃落定,可那份无形的空缺,却永远填不上了。

父母在时,这里是我们共同奔赴的圆心,是理所当然的归处。父母一走,姊妹三个,仿佛瞬间成了需要重新界定关系的“亲戚”。情分在,多走动;若淡了,便少些往来。现实有些冷峻,却也无奈。没了爹娘召唤,回老家的脚步也稀疏了许多。那个曾经热气腾腾的“家”,渐渐沉入记忆的河床,化作了心头一缕沉甸甸的乡愁。

今日,父亲百日。兄妹三人相约,去坟前祭拜爹娘。

哥一早就张罗开了。他去园子里摘了鲜枣,又特意寻来桃子,挑了几个熟透的甜瓜,还抱回几个贴着“无公害”标签的西瓜。他一样样摆开,眼神里带着某种执拗的期许。我懂。他是想用这些——这些带着泥土气息、浸染着童年滋味的家乡果实——紧紧拴住我的心魂。他想告诉我,无论走多远,这里枣的脆甜、瓜的清香,都是血脉里抹不去的印记,是扯着游子衣角的根。他怕我忘了这个家,忘了老家还有他和妹妹在守望。

在这个快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时代,许多仪式都被简化。父亲的“百天纸”,其实上次回来时已一并烧过。本想等到周年祭再郑重归来,却因这宅基地确权,我这个“继承人”必须到场。事务催人归,心事却如藤蔓缠绕。站在不动产交易中心冰冷的窗口前,签下名字的那一刻,恍惚觉得签下的不是产权,而是一份关于“家”的沉重交割书。

仪式结束,回到老宅。院子里的石榴树今年挂果格外丰硕,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像一颗颗憋红了脸的小灯笼。那株无花果树,不知何时从根部又倔强地抽出嫩绿的新苗,葱畦里的青葱也长得格外精神,郁郁葱葱。我静静看着这一切。爹,娘,你们走了,可这方你们耗尽心血守护的老宅,这院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还浸润着你们的呼吸。是你们在天之灵,依旧默默看顾着这片砖瓦,看顾着我们姊妹三个共同的生命起点吗?这蓬勃的生机,是你们无声的叮咛,告诉我们:根还在。

好兄弟张俊国发来信息:“百日了,愿师冯爸、妈在天堂团聚,在那个世界再无病痛,幸福安康!”这份情谊,暖了心窝。昨天,另一老友毛文平在运城盛情款待,带我们品尝地道的家乡风味。一碗碗熟悉的滋味滑过舌尖,那一刻忽然彻悟:所谓乡愁,有时就是被味蕾牢牢锁住的记忆密码。一口下去,故乡的风物人情,便汹涌而至。

站在父亲百日的门槛上,回望老屋,凝视兄妹。一个最深的叩问在心中回响: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而当归途上的灯塔熄灭,那个曾经叫做“家”的地方,又该如何维系它不散的温情?是依靠血脉里割舍不断的本能?是依靠童年共同记忆铸就的基石?还是依靠像哥哥那样,笨拙却执着地用一篮“小时候的味道”,努力编织联结的网?

坟前的纸灰已冷,老宅的石榴正红。归途的方向或许模糊,但根脉深处涌动的暖流,院中生生不息的草木,还有兄妹间那无声的牵绊,都在努力回答着那个关于“家”的永恒命题。这维系,或许就在每一次记得,每一次归来,每一次分享那熟悉滋味的心照不宣里。

(作者 任向军 AI主播 制作 王宜谦)


统筹:梁冰
编辑:蔡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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