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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的小区里有两棵栾树,四月下旬,枝叶迅速繁茂。

一棵在楼房的拐角,长得极高,须仰望才见全貌。

一棵在湖边,矮了许多,树冠却极大,像一朵巨型的蘑菇。

我是在此住了二十年才发现这个问题的。

二十年前,它们栽种的时候,几乎是相同的相貌。但是,为了迎接阳光,一棵努力要越过房顶,一棵要全力的伸展树冠。

时间一天天,一年年,它们竟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差异!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惊讶不已,突然觉得这两棵已路过千百遍的树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它们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无动于衷,它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太阳什么时候升起,雨雪什么时候落下,蚂蚁什么时候溜走,喜鹊什么时候飞来……

也许,它也在看着眼前的我——这个可笑的家伙,总是试图参透复杂,却连最简单的也没有搞明白。

并且,显而易见的,对它来说,我只是个过客。

张新彬 图(下同)

湖边的栾树下,有三个蚁丘。

春风里,蚂蚁进进出出整修洞穴,从清晨到日暮。

大多数蚂蚁老实本分,把洞里清理出来的土块搬到远处丢下。

有的则偷懒,举着土块扔到洞口掉头即回。

还有更懒的,空着手出来,洞口转一圈装着很忙的样子。

有一只蚂蚁很奇怪,它在蚁丘上转来转去,挑出一些土块搬到远处,把有些凹陷的地方填平。

我猜,它是蚁群里的建筑师。

更远处,一只强壮的黑蚂蚁发现了一只死去的蜜蜂。

它奋力往回拖这庞然大物,态度坚决。

看着它我想起了海朋森乐队的女生主唱,那么瘦小,那么有力量,那么毫无保留。

“但愿有朝一日我能像春风一样,

不带期许地吹拂着你。”

地上散落着很多栾树的种子,蚂蚁不感兴趣。

这些褐色的、光亮的种子太坚硬了,散落在泥土里也无法发芽。

它们只能等待喜鹊,等待斑鸠,等待消化和远方,等待未知和偶然,才能开启自己漫长的一生。

空中,仿佛有一道光闪过,我费了一些时间才找到来源。

是蜘蛛。

风吹过的时候,它从栾树的高处喷射出丝来,吹落到旁边一棵低矮的龙爪槐上。

前几次都失败了,但又来一阵风,它成功了。

那根亮晶晶的蛛丝可能有六米长!

现在,栾树上的蜘蛛,顺着蛛丝飞快地爬下来,看起来很快乐。

我很奇怪它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抓住猎物的新技术吗?还是纯粹娱乐?

也许,这是一只任性的蜘蛛。

五月,还不是繁殖期,它还有时间天马行空、放飞自我。到了夏天,就没这么潇洒了。

交配结束,它大概率会被母蜘蛛吃掉。

欢乐的时光,是多么短暂啊!

而它的子女,在成年之前需要躲过很多危险。

当列队爬上来的兵蚁寻找它的时候,栾树的果实也挂满了枝头。

红的、白的、粉的,像一盏盏小灯笼。

这棵栾树来到这里之前,这个地方是一个叫作周新庄的村子。

据载,村子始于明朝永乐年间,由山西洪洞县的周氏家族辗转迁徙而来。

而一路之隔的洛达庙村,早在4000年前就已经出现我们祖先的身影了。

这里曾经出土了大量的陶器和石斧、卜骨。

这个地方,新中国初期建成了中国第二砂轮厂,至今仍保留着亚洲最大的包豪斯风格建筑群。

二十一世纪初,二砂对面开发了郑州早期的住宅小区。

小区里这两棵栾树,一棵种在楼房的拐角,一棵种在人工湖边。

树旁的一片坡地上,老园丁种了二月兰,现在刚好开放。

我是大学毕业后住到这里的。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会一直住在这里吧。

故乡,对我来说已经是一个逐渐模糊的词语了。

我的孩子,也不知道会到哪里去。

疫情后,小区的墙外自发形成了美食街。每天傍晚,一派烟火气象。

人们在灯光里喝酒,聊天,兴奋。

蚂蚁在月光下搬土,爬树,寻觅。

我总是站在栾树下,总是梦想着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院子。现在,我觉得不再需要了。

这个小区还不够大吗?有栾树,有桃花,甚至有一个小湖,何必自己占有一个院子呢?

以后做个园丁也挺好,戴上草帽,种花、剪草,修理树枝,清扫落叶和积雪。

在栾树下放一张藤椅,累了可以休息,看万物循环往复。

想到这里,我一下轻松了许多。

2023年5月4日

(作者 张新彬 主播 王嘉莹 制作 王宜谦)


编辑:刘鸿桥
统筹:梁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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