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   雨  （小说）

     作者：刁仁庆

这是上世纪90年代中期，一位画家朋友对我的诉说，他说：   

从第一眼看见她，我就认为她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子。

那年夏天的一天，我到湖边写生，浓浓的垂柳下我一坐就是半天。 这天， 碧波荡漾的湖面上有一只捕鱼的小船一动不动地“钉”在水中央，我决定写它。我热爱美术，更热爱大自然，我常常利用星期天到我热爱的大自然中去写生。

太阳爬到了湖对岸的柳树梢上，阳光射下来，穿过叶隙洒在我的画板上，波波荡荡，如薄云、似流水。写一会儿生，我的眼困了，闭上去想一个什么美好世界或者美好的东西，我常常这样白日做梦，因为我的生活需要美梦。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面前突然站立着一个推自行车的姑娘，只见她推一辆纯白色自行车，身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过耳的短发扎着一束白色的小花。可能是我的眼睛紧闭时间长了，猛然一睁有一种幻觉感，在睁眼的一瞬间，我看到的不是姑娘，而是一道白光，一烈闪电。当我从幻觉中醒来时，她已收回看我的目光，转身登上自行车“哗哗啦啦”地随风飘去，飘到湖边那白云下面，白色的连衣裙随着风的波涛，移来移去，移到湖的尽头、蓝天的尽头、白云的尽头，与天体连在一起，然后一起融化。

等我收着目光，把思维用力拉到湖面上，不知什么时候，湖中央的小船没有了，静静的湖面在调皮地望着我，好像在说：“谁让你注意力不集中呢？”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火，一脚踢翻画板，画板痛苦地从支架上落下，压在我的油彩盒上。无名的烦恼在袭击着我，脑袋大大的，有点疼。风大了，柳枝来回地摆动。我无力地坐在那里，想入非非。

 “叮铃铃──”一阵自行车铃声，把我从烦恼中惊醒，忙抬头一看，“白色的闪电”又来到我身边，不，是白色的云飘到我身边，她向我微笑一下，然后用力去蹬自行车，远了。我的心情突然明亮起来，烦恼也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头脑十分清醒。她的微笑在我眼底成像，定格，多么美丽的脸蛋载着多么甜蜜的微笑。我笑了。

我愉快地拿起被我一脚踢翻的画板，一看，呵！我一惊，这是一幅多么美、多么有感染力、多么意想不到的油画呀，静静的湖面上游着一片帆，对岸的柳树、楼群时隐时现，宛如神宇仙境。前景的垂叶和落地的小鸟，把湖面摆得如同原始泊滩。天上几块白云那是我一脚踢翻的杰作，浓浓的白色墨迹正好抹到帆船上方，给这幅画增加了无穷的回味和魅力，我得感谢我这一脚，不然，我一生也画不出来这么好的作品。慢点慢点，我更得感谢那位“白色的闪电”，没有她飘来移去，也就没有我这一脚。

我回到办公室，把这幅作品珍藏在画夹中。

从那以后，我天天来到湖边，可半月过去了，再也没有见到“白色的闪电”闪过。我有点失望，我无心绘画，我每天唱着小曲与时光赛跑。

 “你怎么不画了，静坐在那里干啥？”一天，我又一个人坐在那里出神，突然从我背后有人叫道。我忙回头，“闪电”已闪到我身边，但是今日不是“白色的闪电”，而是“黑色的闪电”。她今天穿一件得体的黑色连衣裙，“我在等你！”我忘情地对她说。她笑道：“等我干啥？你又不认识我！”是的，我不认识她，但我已有半月忘不掉她了，我说：“我们已认识半个月了。”她把自行车扎好，站在我面前，我看见了她鼻尖上的细汗。“木老师，你教我绘画吧”，她望着我说。

我一惊，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把头一歪，甜甜一笑说：“你猜一猜！”我摇摇头说：“我猜不着！”她说：“你不是在文化馆讲过美术课吗？我是你的学生！”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去年冬天是在文化馆讲过美术课，可我对她没有印象。“学生太多， 我记不清了。”我对她说，她说：“这很正常”。她然后把话题一转问我：“你怎么每天都闲坐在这儿发呆不写生？” 我反问： “每天？”她点了点头道：“每天！”我问：“每天你都观察我？”她说：“我每天只是看见你！”我问：“你每天都到湖边来什么？”她反问：“世上什么事都要问为什么吗？”我无言了。她与我说话时，一直把身子靠在自行车上，我发现她的姿势很美，于是就拿起画笔。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我知道他在配合我。我快速用速描的手法把她画下来，她一直在微笑，一点也没有走开的意思。

她想了想说：“怎么与你联系？”我说：“我主动与你联系吧”。于是，我把我的手机.电子信箱都写给了她。我把她的画像给她，她看了看说：“真像！” 我说：“画的不好，收下吧！ ”“再见”她走了，她走的时候，连衣裙飘了起来，我望着她。

她一走，不知怎么，我的心空空的。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府。“唉──你的手机怎么打？”我正在装我的画板，听她这么一说，我立刻停止了动作，直起腰，望着又归回的她。在这么信息发达的今天，真有不会打手机的人？“你真不会？”我问她，她好像不乐意的样子，摇晃着身子说：“我长这么大，真没有给谁打过手机嘛！”是的，现在手机刚刚进入市场，有好多家庭和个人还买不起手机。尽管我不十分相信她的话，但看她的样子，是十分真诚的。“你会打电话吗？”我问她，她把嘴撅的老长说道：“看你说的，我怎么不会打电话呢？我没那么笨！”她这个样子，使我心里真好受。我认真地告诉她手机的打法。她笑了笑走了。

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闪电”的形象。“我为啥不问她叫什么名字呢？”我在后悔。我想，下次见到她，一定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10几天过去了，她既没有来湖边，也没给我打电话，我有点想她。

“我也想你！”一天，她终于打到我的手机上。她告诉我，她叫小红，是某技校的应届毕业生，热爱美术。父亲是修鞋的，母亲是街办企业的下岗工人，哥哥是推三轮车的，嫂子是贩鸡蛋的。她经常到湖边是因为她母亲有病，有一种叫“金眼睛”的草能治母亲的病，于是她常到湖边去打这种草。她在电话中说的很多，我的手机就发热了。我现在才明白，她为何不会打手机，因为这样的家庭环境几乎无需对外联系，也没有经济实力买手机。“你说你想我，知道我的家庭情况后， 你不会再想我了吧！”她娇气地说。我对她说：“我想你，是想见你，就好像一个兄长想见妹妹一样！”“可我不是,我想你是我爱你，从你讲课的那一在起！”她说完“叭”地把电话挂了。我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站在那里好久没动。

我想，一个少女，为什么要爱我一个有家庭的人呢？难道爱真没有一点障碍和鸿沟吗？

我又想，爱就是爱，不问他为什么，小红说过，难道世上所有的事都要问个为什么吗？所以，如果她真的爱我，我还是不去问为什么吧，一切顺期自然吧。

不久，我还是把我用脚踢的杰作送给了她，她说她十分喜欢，她会珍藏的。说实话，我心里老装着她。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爱她，如果是的话，我应该是不认识自己了，我现在好像是回不到现实生活中去。

有天上午，我正在湖边专心地写生，她又飘到我身边。她不说话，只是脸红红的，看我作画。突然，天下起了大雨，夏天的天是小孩脸，说变就变。我俩毫无准备地挨了淋。闪电、雷声、瓢泼的大雨哗哗啦啦向地下砸来。这雨真的是太大了，下得我们六神无主。举目望去，茫茫的湖面上一片翻滚的大浪。“到我家去吧，我家近！”她说。我忙说：“我没事，你回去换换衣服吧！不然会感冒的！”她急了：“到我家去嘛，我家没人，我爸爸出摊了，今天是星期天，我母亲信主，她过礼拜去了！”

我不知道她为啥让我到他家，但我知道她怕我俩在一起被家人发现，这说明她开始对家人保守机密了。我有点不想去,但她死死地拉住我的手，用力摇着，大声地说:“去嘛，去嘛！”但没办法，我只好同意。

我两冲在大雨中，他骑自行车，我骑摩托。一会儿来到她的家，这是一个处在老街道的小院，低低的木门，看出是个不十分富裕的家。她开门后，让我到室里。进屋后，我一眼看见了我的作品方方正正地挂在墙上，“看见这幅画，就等于看见你”她说。我说：“谢谢你的欣赏”。她说：“你把衣服脱下来换一换，这里有我哥哥的衣报，你先换上，不然会生病的。”我不好意思脱衣报，因为这里就我们俩个。她转身走进卧室，听声音，她在换衣服。我只是把上衣脱下来拧一拧又穿上了。一会儿她走了出来，一件紧身汗衫穿在她的身上，配上一件短裙，浑身上下都是呈献出青春的活力。她见我在看她她把脸一扬说：“看我干嘛，没见过？”我对她说道：“没见过， 更没见过你这样美的体型！ ”她说： “你搞美术， 什么模特没见过？”我说：“那是工作，可现在......”她追问道：“现在怎么？ 现在怎么.... ”我轻轻地说：“现在......”突然，她上前抱住了我，把头放到我的肩上，哭起来。“怎么了，你是怎么了？”我用手抚摸着她的头问道。她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拥抱住我，她的胸堂贴在我的胸堂上，火一样热。是啊，这还用说话吗？她是真爱我，可我们......

雨在一个劲地下，涮涮涮，远方有雷声，一阵紧似一阵。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俩站在那里不动，她好像睡着了，一会儿，我小声说：“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不然你家人回来了会误会的！”她把头抬起望着我说：“不会的，他们不会回来的！”

她说完，拉着我的手往卧室里拉，我立刻明白她要干什么。我的心跳的厉害，浑身火一样烧。电扇吹着她那美丽的脸蛋，她的双眼紧闭说：“木老师，来吧，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来吧！”风在掀动着她那短短的衣裙，裙角的摆动如火苗在燎烤我的心，火辣辣的......

陡然，我止住了，为了我的现在，为了她的将来，我醒来了──。

“为什么？”她睁大眼睛问我。我忍着内心的痛苦说：“我爱你，因为我爱你！”我说完，冲出她的卧室，顺手拿起画板，钻进大雨中，一个响雷打得我浑身麻木。我知道这时我必须果断地走开，不然我会后悔终生。我跑出院外，骑上摩托，回头看了看，见她站在门口看着我，说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雨，把我的眼睛弄的模糊了。

我一口气骑到湖边，雨下得更大了，整个湖面白汪汪的。风也大了，垂柳都痛苦地弯了腰。老天爷好像在释放能量，风雨交加......

从此，我再也不到湖边写生了。

我把我的手机号换了。

我再也没有见到小红，尽管我知道她住在哪儿。

小红，我祝你今后幸福！

......                   

我的这位画家朋友，现在讲起这一段感情故事，还沉浸在幸福之中 ......

编辑：名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