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水短篇小说《愤怒的杯子》简评
作者|宋词
日前在焦作“延伸诗社”群偶然读到衣水先生一篇需要一定“脑洞”才能发现艺术之美的荒诞小说《愤怒的杯子》(见《湖南文学》,2016年第10期),名字够吸睛,一路读来,令人亢奋不已。好久没读到这般幽默、反讽、表现手法奇特的好小说了,掩卷之余,有酣畅淋漓之感。
奇文相与析,评析应是对亢奋余绪的回应。
至今不识得衣水先生,仅知其提倡小说的“硬派写作”,著有《夜不归人》和《幽灵人》两个短篇系列。作为“焦作作家群”“延伸诗社”群内一员,有幸读到衣水《愤怒的杯子》及其他短篇佳作,始觉震撼且让人侧目。私心以其为中原文坛的青年翘楚,当不为过。
我是一口气将衣水的《愤怒的杯子》读完的。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文学的“黄金时代”起,我就开始迷醉于先锋、实验类的诗歌及小说,尽管其鱼目混珠,泥沙俱下,但我依然从诸多先验性荒诞的内容、先锋性的文本读到了最真切地真实。
《愤怒的杯子》的可贵处依然在于其先锋性的文本。小说的主人公是“我”,写“我”这个办公室副主任“焦文林”,在休息日莫名其妙走进图书部的愰惚情景及相关联想,故事极其简单。在主人公推开办公室的门后,却将故事的主人公变成了“我”和那些玻璃的、塑料的、钢化的“开会的杯子们”,小说一下子又有了异常生动的故事情节,杯子们魔幻般地拥有了生命、身份、地位及尊严。“我”和杯子们的会议折射出现实中人物的生存景况、人的异化、制度、官本位,既而提出存在现状的实质,特别是其中的质疑,其为这篇小说的价值所在。
文学艺术如同其他门类艺术一样,虽有其教化功能,但其影响、教化、变革社会的功用是极其苍白的,唯其颠覆性的质疑,能让人们思索、审视那些看似正常的现状,这样其振聋发聩的作用才无疑是巨大的。审美既而产生共鸣,娱悦心灵是艺术的基本功能,唯其颠覆性质疑尤难能可贵。
再回到《愤怒的杯子》,小说始于承接檐下滴滴答答雨水的弃置无用的杯子,凝视弃置的破杯子其实就是完成一次自我凝视。“我”没有左右、没有空间感和莫名其妙地走向图书部,其实就是为惯性所役、编制内个体无奈的生存真实。这荒诞的开端为整个文本奠定了基础,既介绍了“我”,又使其后荒诞的会议不至于突兀。
接下来,在荒诞的杯子开会之前,关于“我”工作其内的图书部,特别是整栋楼的描述也异常经典,廖廖数语,其“直插云霄“的巍峨、其居高临下、其统治,作为个体的鲜活的人在它面前变得何其渺小而不堪。而写电梯舌头的卷入等也极具象征意味。“血红血红的舌头”“倒勾刺”一下子吞没了作为个体的人,甚至各个运作的部门。再接下来便是饶有趣味的齐门头的标示牌:“狗鼻子”、丑陋的“一个勃起的阳具”横插过来,是一种戏谑覆盖、替代,“我”对标示牌吐痰,既而道歉,显示底层个体对其厌恶、不甘又无奈的微妙心态,而标示牌却依旧“不搭理”“冷冷地横插在空间里”,深刻地揭示体制弊端对人伤害的持久与无情。从而令人玩味。
荒诞的精彩在于其后的杯子会议,在于“我”和杯子们的会议,这是这个短篇的精华所在。然而我恰恰不愿多言,读者诸君尽可细细玩味。需要提及的是:会议中“我”,代表我的杯子和另一个“我”相互争斗的精彩片段,代表“我"、马主任、xxx等杯子们会议中的争吵、庸常和无聊,写尽了办公室内的众生相。当然也不应该忽略关于投票表决的“屁”,下层个体沦为领导决策层的“屁”,恰为精髓。读者诸君且不可放过。
以上为“愤怒的杯子”文本内容的泛泛评析。
接下来需要谈一下“愤怒的杯子”的语言。毋庸置疑,衣水小说的语言是调皮而令人着迷的。这也是衣水的短篇小说的一大特色。此前,我曾做了一点功课,研读了他另外几个短篇,特别是发表于《延安文学》(2016年第1期)的《七点三十分的愤怒》,可以说与《愤怒的杯子》一脉相承。先上几个较经典的句子:“我”看着曾经亲吻过的拼租女友郭小橹的嘴唇里的训斥,“正绵绵不断地向我袭来,有些袭击了我的脸和脖颈,有些哗哗的掉落一地”,其训斥会“哗哗的掉落一地。而写“我”作为“备胎”面对女友的老外追求者表现很男人:“形象被撑得饱满生动了,就像鼓风机吹起起来的广告条幅”。女友想象中踢过来的“这一只尖尖的小皮鞋是满载怒火一只脚,自从抬起来的那一刻就沿着郭小格的心情轨迹,直顶顶踢在我的屁股上”……不一而足,幽默、风趣,有戏谑的成份,读来颇具喜感。同样的风格在《愤怒的杯子》里也有许多,诸如“杯子”:“在看到它的时候,我就想,它肯定感到自己糟糕透顶了。”“这一只杯子,这一刻,在扭动着屁股,在摇唇鼓舌”……妙趣横生充满戏谑的语句贴合荒诞无稽的内容,让阅读成为一场充满喜剧感的狂欢之旅,成为一种乐趣和享受。
研读文本同时还可以发现,衣水先生似乎非常钟爱精炼的短句式,对话之外,诸多段落仅仅只有一两个句子甚至只是单单一个词语,它们大量地充斥整个文本间,行文跳跃、活泼,更兼幽默与戏谑,让这个荒诞性的短篇更具喜剧感和魅惑性。
再赘一言,《愤怒的杯子》之后,读者诸君不妨再去读一下衣水先生的短篇《七点三十分的愤怒》,异曲同工的短篇,妙曲横生之语言、表现手法之奇特,能让你较全面地认识极具幽默感的衣水先生。当然,这是题外话。
需要提及的是,多年来,文学界关于“写什么”和“怎么写”孰重孰轻的争论,似乎从未停止过。我更倾向于“怎么写”。“写什么”固然重要,这是所有写作者都须面对的,写什么?题材的“大”“小”,境界的高低,自然不容忽视,然面对同样的题材,如何切入如何表现即“怎么写”,则更能体现写作者的才情和文本的价值。
写作文化界抑或其他单位体制弊端对个体“人”的伤害这一类作品,我姑且这样举例,如果表现手法传统,写办公室的工作、会议、投票表决等,揭示同样的主题,当然也会不乏好作品出现。但更具探索性的荒诞中的真实,似乎更见其真切。需要说明的是,我并不是认定先锋类、荒诞类的文本优于其他,我依然旨在试图说明,许多情况下“怎么写”似乎比“写什么”显得尤为重要。当然,这仅属一家之言。
再次回到衣水先生的“愤怒的杯子”。
我将衣水的这篇奇文归为荒诞类小说。众所周知,荒诞艺术流派(包括荒诞小说)肇起于西方,共同的特征即为:以荒诞的情节曲折反映存在的非理性表现,荒诞小说中讽刺意味杂交于苦涩幽默,现实存在因素和非现实虚幻因素媾和、拼贴,以写实手法叙述非现实生活事件,质疑现实生活中的荒唐和人物异化。纵观《愤怒的杯子》无不贴合诸要素,其写作也显得“比虚构的世界还要虚构”,从而凸显荒诞背后的真实,反思社会现象,具有了某种批判现实的精神。
是故,衣水这个短篇的文本价值,更多地体现于勇于探索的现实批判精神。
去年,我曾为本土作家张艳庭先生出版的一部长篇力作《摇滚乌托邦》写过一篇评析:《拯救,以摇滚的名义》,结束该文时我曾这样写道:“走笔至此,仅以此文向勇于探索为我们奉上精神大餐的张艳庭先生致敬。”此刻,我依旧愿意向衣水先生遥致敬意,致敬其勇于探索的人文情怀。
作者简介:
宋词,本名宋建设,河南武陟人。早年曾醉心于文学、书法、音乐,有八年乡村执教经历,其间练笔,著有中短篇小说《轮下》《一张照片》等多部,亦有诗歌、散文见话报刊。现居焦作,自由职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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