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的时候,村里的不少人家开始烧炕了。火光照亮了一张张质朴的脸,上面写满了恬淡和安详。

在过去的农村,冬天取暖全靠火炕,除了和灶台连接的那张火炕外,其他的炕都需要专门烧。大多数人家舍不得用好柴禾,烧的都是一些干茅草,哔哔叭叭很是热闹。

烧炕是农村人家每天的必修课,除非家里人口少,能够在一张炕上躺下。大多数人家由于有成年的孩子或者老人,都需要再准备出一张没有和灶台连接的炕来。这种炕被称为凉炕,是由土坯垒成的,夏天睡着很舒服。可到了冬天就难受了,必须专门烧一下,否则就像睡在地面上十分冰冷。烧炕一般在晚饭后就开始了,冬天天短,趁着天色还没暗下来先抱点柴禾过来,烧的过程中天就黑了。

和烧火做饭相比,烧炕的技术含量要更高一下,没有风箱鼓风,全靠一灶柴禾自燃。柴火多了,容易只出烟不见火,搞得一院子浓烟,炕也热得很慢。柴火少了,一不留神容易熄灭,这在农村人看来是不吉利的事情。在烧炕的时候,需要均匀地搭柴禾进去,慢慢地让它燃烧,持续不断地贡献热力。

烧炕的一般都是老人和孩子,用的柴禾也都是自己平日里收集来的枯树叶子或者割来的枯草。这在农村人看来,都不是什么好柴禾,做饭的时候一般不用,因为火力容易跟不上。许多茅草烧的时候还会哔哔叭叭地乱响,做饭的人也会觉得心烦。烧炕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只要能出火就行,慢慢盯着,想着凉炕一会儿就烧得热乎乎的,心里也会感觉很舒服。

天然柴禾烧起来都会有一种特殊的味道,豆叶烧着了有一股豆香味,玉米棒烧着了有一股玉米味儿,茅草烧起来也会有一种草木香气。现在想来,这都是大自然的味道,让人心情平静。在大城市呆久了,真的很怀念这种味道,最后一次见到烧炕,估计也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小时候总跟着别人烧炕,喜欢火苗燃起的感觉,学着大人的样子用一根烧火棍在里面挑一挑。小孩子们对水和火都有一种天然的热爱,虽然这些东西都是充满危险的。看着不同种类的草木在火炕里化作了一团团火焰,感觉十分神奇。草木的生物能转化为热能,通过土坯慢慢散热,躺在上面的人能够温暖一个晚上。

喜欢跟着大人烧炕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非常贪吃。虽然刚刚吃完饭不久,还是想再能吃点东西。让烧炕的长辈帮着烤半个馒头或者一块发糕,由于火力均匀,往往比做饭时烤出的效果更好。至于在炕灰里埋土豆或者白薯,那是最香的,还没烤熟的时候老远就能闻到香味。在土豆和白薯的加工方式中,我总觉得烤是最能激发食材特点的,味道和口感都是最佳的。

每当将一个土豆或者白薯埋进炕灰里的时候,我就会眼巴巴地盯着看。看着火苗在炕洞里跳跃,我的心情也会变得美丽起来。用不了多久,香味就出来了,我就会忍不住问,好了没有,好了没有。大人们总是让我等一会儿,先别着急。可我手里的火棍却安分不下来,忍不住在灶膛里挑。终于烤熟了,我迫不及待地把白薯或者土豆扒拉出来,在外面稍微凉一下,就拿到手里。白薯的温度还是不低的,忍不住在手里来回倒来倒去,避免烫手。

我一般都是一边倒一边吹上面的草木灰,吹干净了基本就凉下来了。剥去外面的表皮,里面的瓤软糯可口,带着淡淡的烟火气息,让人有一种沉醉的感觉。这种味道很多人都是喜欢的,每当我烤熟的时候,许多人都会过来凑热闹,大家分享一口,觉得很有意思。

这时往往会有人讲故事,讲那些和烧炕有关的久远故事。听一位老人讲,解放前这里过队伍,来的广东人什么都吃。鸡鸭猪狗一个不剩,甚至连老鼠都不放过。他们的吃法很简单,就是用胶泥糊起来,放到火炕的炕洞里烧。饿着肚子的乡亲们闻着飘来香气,肚子叫得咕咕咕,心里也一直骂着这些会吃的广东人。

祸害完了街坊四邻,广东人终于走了,可把用胶泥糊着烤小动物的传统留了下来。许多半大小子都偷偷学会了这个办法,不敢去找大的家禽家畜来烤,就从田野里找点刺猬之类东西来烤。听到这些的时候,我感觉一阵阵恶心,可听很多人说,刺猬烤熟了味道也不错。在三年困难时期,不少人着急了就是用这种方式补充能量。

另一个故事更为传奇,我是听外婆亲自给我讲的。说解放前我的太姥姥有一天在烧炕,隔壁的一个大叔拿了半个菜团子过来,让他帮着烤一下。这个大叔据说是个土匪,在外面有不少仇家。我当时一直很诧异,一个土匪为什么还喜欢吃菜团子。太姥姥的菜团子还没有烤热,就听见那个大叔的母亲大声呼喊,赶紧来人啊,救救我们老三,把我们老三拉走了。大家赶紧往前追,追到村外的时候,就听见一声枪响,那个叫做老三的人,就被枪杀了。

太姥姥是小脚,没有跟着过去看,听回来的人说了这个事情,感觉心惊肉跳。刚刚那个人还在和自己说话,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他的那个菜团子还躺在炕洞里,散发出丝丝香气。太姥姥看不下去了,赶紧用草木灰把它埋了,不敢再去看。

这个故事充满了惊险刺激,给烧炕这个平淡无奇的事情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不过大多数烧炕的场面都是温馨平和的,老人在那里缓慢地搭柴禾,孩子们围着观看,有的是喜欢看火苗舞动的样子,有的是惦记着炕洞里埋着的好吃的。火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大家都显得非常平静安详。

很多年没有烧过炕了,也许在老家还有个别人在烧。恍惚之中,眼前火光一起,淡淡的草木之气萦绕在四周,我仿佛能够穿越时空,闻到了老家冬日的特有味道。——喜欢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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