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庭总会有低谷的，目前为止，我家的低谷就是十多年前的那个岁末。那年十二月，我从北京匆匆回家，参加妹妹的婚礼。那天天太冷了，扑面而来的寒意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从某种程度上说，人们对温度的记忆往往更为深刻。每到冬天降温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岁末。

那是我上班后的第四年，国企丰厚的待遇还算可以，可毕竟不是公务员，在相对闭塞的老家人看来，这个工作显得不那么硬气。再加上我刚刚分手，整个人还沉浸在失恋之中。对未来的事业和爱情都没有太多信心了，整个人有点提不起精神。

奶奶去世带来的巨大伤痛还笼罩着家人，父亲总是不太适应家里少了一个人。这个时候，妹妹要结婚了，大家的心情都有些复杂。按理说应该高兴，因为这是妹妹大喜的日子，可那两年家里内外环境都不好，经济压力也大，全家人都是抱团取暖的感觉。

妹夫是个特别帅气的小伙子，勤快懂事，人非常好。全家人都很满意，按理说把妹妹交给他大家都放心。可就是因为那个时候是家里的低谷，从上到下都有一股淡淡的压抑感。

离京的那天中午，我在单位正好送别了一位老处长。他在系统内兢兢业业工作了四十余年，可算是老黄牛式的人物。吃饭的时候，单位一把手让他坐在主位上，他笑着说今天坐一次吧，也是一辈子最后一次了。别人都跟着开玩笑，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听出了一阵阵悲凉之感。

吃完饭后，我们在饭店门口拍了一张照片。漫天飞雪，别人都说是喜庆，可我总是觉得有点苍凉。前女友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干什么，而我的心里在轻轻问道，你那里下雪了吗？现在想来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可谁的青春不曾如此。网络上流行的屌丝、舔狗等称谓为什么能够引起这么大共鸣，估计是不少人都曾有过某种体会，哪怕后来功成名就、风光无限。

送别了这位老处长，我就急急忙忙赶往车站，踏上了南去的列车。天灰蒙蒙的，雪还在飘着，我完全没有了往日回家的兴奋，心情低落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内容。

几经周折终于到了家里，正赶上大家在饭店吃饭。许多亲戚和我打招呼，我也和大家热情地说话。这时小表妹蹦出来，略显娇嗔地对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给我说。她的话像一缕阳光照亮了我，让我觉得亲情的力量是无穷的，可以战胜一切。

回到家里，几个亲戚坐在那里烤火聊天。从北京的暖气中走出来，突然有点不适应老家的寒冷。可这种久违了的感觉让人觉得是那么的亲切，冬天就得有个冬天的样子，否则冷不冷、热不热，身体也会有点不习惯。

大家对着炉子烤火，聊着那些我熟悉而又陌生的话题。有的十分琐碎，可听起来一点都不用费脑子。老家人的慢生活让我羡慕，以至于我都怀疑自己费了半天劲去北京上学，然后再留在北京工作，到底有没有意义。

那天晚上，母亲、外婆和小姨等一群人给妹妹收拾嫁妆。虽然那个时候家里条件不是很宽裕，可母亲竭尽所能给妹妹置办最好的东西，既有当时最时兴的电器，又有传统的被褥。老家人讲，如果女婿有出息，家里将来什么都有；如果女婿没出息，这次准备的东西就让闺女用一辈子。

看着他们在忙碌，我当时有点木然，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只是觉得妹妹明天就结婚了，突然有一种强烈的不舍感。妹妹比我只小两岁，从小一直吵架。妹妹比较厉害，十岁之前，手和胳膊总是被她抓破。可稍微看不见我，就会问别人我去哪里了，外婆总说我们见不得又离不得。

还记得有一年我们大约十来岁，从村里去镇里。走到村里的南头，我突然想起前一段村里有个本家姑姑结婚，她比妹妹大不到十岁。我就半开玩笑说，妹妹在家里只能待十年了。当时的妹妹十分天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其实我也未必完全领会离开意味着什么。可父亲大声呵斥我，让我不要乱说。想起了这些，我心里觉得特别难受，可又不知道给妹妹说点什么。只能默默看着大家，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送亲，依然是雨雪天气，好在包了两辆车，还能好一些。不凑巧的天气妹妹婆家的小院显得有点狼狈，可大家的热情一点都没有减弱。村里人来回忙碌着，小孩子们也兴奋地到处跑。

妹妹的公公婆婆喜气洋洋的，虽然按照当地风俗被“折腾”了一番，可看得出他们都是特别高兴的。我的父母亲这时候也很开心，女儿终于长大成人，让他们倍感欣慰。我默默地在妹妹的家里看了看，院子里的农具、房前屋后的柴禾、敦实的锅灶，都说明了这是一家特别勤劳质朴的农村人，妹妹嫁过来肯定也不错。可看着这样的环境，我心里也有点酸楚，妹妹的新房就在这里，布置的很精心，从许多细节都能看出来，可在有些人看来，显得有些清贫。

我很看好妹妹，更看好妹夫，觉得他们都是人民教师，也都很上进。将来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改善经济环境，更重要的是家庭肯定会十分幸福。

婚宴挺好吃的，虽然是村里的流水席，可由于是县城附近，质量甚至能超过镇里的饭店。天虽然寒冷，可菜都是热乎乎的，人心也都是热乎乎的，亲朋好友们都很高兴，他们把自己最好的祝福献给了一对新人。

晚上回到家里，母亲和外婆竟然哭了，她们都说不敢看妹妹换下来的衣服。我和父亲宽慰她们，现在又不是旧社会，再过三天就来了，以后常回来呢，嫁人了和没有嫁人有什么区别。可话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那天晚上显得格外的冷，我们几个人围坐在炉子边上，父亲在乎自己的一位至亲没有来，母亲和外婆比较想念妹妹，而我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只有小表妹在边上无忧无虑地看电视。后来我们努力去谈论一些高兴的话题，母亲也给大家准备了一些夜宵，吃完之后所有人的情绪都好了一些。

第二天我又踏上了北归的列车，开始渐渐明晰了自己的方向。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如果家里人都感觉冷了，你必须努力去发光放热，给他们以光明和希望。

从这个时候开始，家里的一切都似乎开始好转了。妹妹的家庭幸福美满，我的工作也很快发生了变化，父母亲也变得乐观起来，全家人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和朝气。

虽然还未到年底，可阴冷的感觉和那天类似，我不由地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好在当前一切都好，妹妹家的两个孩子都聪明可爱，她也成为一所高中的副校长了。——喜欢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