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琢磨着前些日子许多人嘴里挂着的“日常书写”。刚开始觉得挺有境界的,后来越琢磨越觉得不对,斗胆直陈,它似乎是个伪命题。
在废科举兴字学堂以前,人人拿毛笔写字,从榜书、碑碣、对联、中堂、手卷、尺牍、乃至账本地契地望族谱记事乃至便条名刺,都只能是毛笔书写。那时书写当然就是“日常”的书写。写得好了就是书法家,写得一般的就是写字家。古时候叫“书吏”“书佐”“史书”“书库”等等。唐代朝廷三省六部,每处都养着几位或十几名“楷书手”,以便文书上下行的传写。
即使在印刷术发明之后,试卷誊抄、古籍钞本等等,还是写字匠凭一己之长的糊口饭碗。
当年丁辅之的祖父丁丙、丁申兄弟雇人补钞《文澜阁/四库全书》,是一件文化界功德无量的大善事。但他雇的也是专职写字匠而不是书法家。
但到了民国时期,钢笔取代毛笔、毛笔字,今天书法界所谓的实用“日常”书写已不可复现而惨遭无情淘汰;更以当下是互联网键盘拼音时代,连“写”的行为过程都不需要了,还有什么“日常”?今后是人工智能A l时代,更不可能有书法或写毛笔字意义上的“日常书写”了。
于是,“日常书写”作为朋友间信口聊天的话题,自无妨说说;但要作为当下书法界通用的一个准确的学术概念,却完全无法成立。津津乐道地奢谈“日常”,显然是与书法作为“专业”“学科”南辕北辙互不相关的。
我在“一日之迹”所刊出的作品,决不是“日常”的状态,而是专门的书法艺术创作或命题书写的状态。它讲究的是笔精墨妙、训练有素;反复推敲,字斟句酌。写得好不好?当然是见仁见智,但它肯定不会是平庸的“日常”。
既是追求“训练”有素,下笔有“则”,何来“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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