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唐馨怡

走在街头，人们可以清晰地听见甜品店内音响播放着“充值300元赠送100元”的促销叫卖。同时，舞蹈房的销售人员也在积极推广年卡相较于次卡的优惠策略，而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则推销着“100节课程套餐特惠”。

这些促销手段，对消费者而言是意外的优惠，容易引发其消费欲望，促使他们考虑进行消费。然而，在消费者享受这种“捡便宜”的心理满足感时，他们所投入的资金也可能面临风险。一旦相关机构停业，这些资金可能会迅速消失，并且无法追回。

近期，“职业闭店人”这一群体走入了公众的视线，他们主要寻找那些经营状况不佳的公司，并根据这些公司的总负债来收取特定比例的佣金。他们通过私下的协商和秘密的协议来协助这些公司更换法定代表人，从而帮助他们转移资产和规避债务。新成立的法人可能是缺乏法律知识的工人，或者年纪在七八十岁之间的老年人，他们既不愿意偿还债务，也缺乏偿还债务的实际能力。

突然跑路的机构

舞蹈室学员李女士表示，自2021年以来，为了追求舞蹈梦想，她不惜透支消费充值两万元。然而，在学习舞蹈的过程中，她先后遭遇了郑州‘7·20’特大暴雨灾害以及疫情的爆发，生活负担日益沉重。去年，她曾尝试联系舞蹈室要求退费，但遭遇各种推诿。目前，该名为OOPS的舞蹈室已关门停业，她的退费请求无法得到解决。

2024年10月1日，当家长们带着孩子来到郑州OOPS街舞综合苑（注册名称为郑州欧欧舞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参加培训时，却惊讶地发现这家在当地运营了三年的连锁培训机构大门紧锁。闭店公告上，机构以校区长期经营不善及数名股东不履行义务为由，宣布暂停营业。

然而，经调查发现，该机构的迅速闭店行为实则早有预谋。在闭店公告发布的同一天，OOPS公司便办理了公司登记（备案）变更，将法定代表人更换为权某。郑州市中原区问旅局的工作人员表示，经查询，郑州欧欧舞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没有办理办学许可证，其授课行为属于违规办学。

另外，公司对外承担债务是以注册资本作为限度，比如某公司吸纳了300万的充值金额，注册资本只有100万，其对外最多也只需要承担100万的责任。郑州欧欧舞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就将企业注册资本从100万元恶意减到10万元，以规避风险，而这一切都是职业闭店人的精心布局。

李女士表示，由于舞蹈室关闭、租房纠纷及财物失窃等原因，她陷入了经济困境，已前往外地务工。李女士的经历，是众多因职业闭店引发的机构跑路事件中的受害者之一。这些受害者中，部分人群原本生活就较为困难，且缺乏幸福感。舞蹈室的突然消失，不仅使他们失去了追求精神享受和自我提升的平台，还在物质和精神层面造成了双重影响。

艰难的维权之路

据了解，OOPS原法人张玮琪自2024年8月起以结婚为由向学生筹集资金，并要求学生随份子，同时以打折优惠吸引学生办理会员卡。自2024年6月，张玮琪开始拖欠教师工资，导致教师陆续离职，且至今尚未获得任何薪资。值得注意的是，张玮琪在婚礼时被发现拥有一辆价值100多万的路虎车。

OOPS的少儿舞蹈教师灿灿透露，9月30日凌晨，教师们发现工作室正在被拆卸，且有物品被搬运。教师们迅速集结并报警，同时录制视频作为证据。警方到场后，因物品归属存在争议，仅要求双方保持现状并看管好涉事车辆。期间，更多员工赶到现场，包括离职和在职员工，有人还发现了试图开走车辆的司机并再次报警。尽管警方未再次出警，但涉事人员因人多势众而逃离。

10月1日晚至10月2日凌晨，员工们彻夜守候，希望讨回工资。张玮琪在派出所与员工协商，按股权比例发放了部分工资，但这一方案未能让员工满意，因为部分负责人虽按比例分配，但仍欠员工少量工资且无力支付。这些负责人使用着高档手机和驾驶车辆，却无力支付几百元的工资，最终只能写下欠条，承诺在2025年1月1日前还清。然而，在事件即将平息时，工作室负责人在微信群发布消息后解散群聊，引发员工强烈不满和学员的困惑。

学生家长李女士表示，张玮琪在后续与学生的沟通中，关于退费和复课形式未能达成一致。部分学生只能接受转移到偏远舞蹈房上课的方案，而希望通过法律手段维权的学生至今仍未收到退款。李女士在维权过程中得到园区负责人的支持，后者提供了营业执照和法人身份信息，并表示自己也被拖欠工资。李女士在查询企业信息时发现，公司法人已发生变更，新法人权某的身份不明。李女士推测，自己可能遇上了“职业闭店人”。

何为职业闭店人

“职业闭店人”一般通过线上或线下方式寻找目标企业，评估企业负债情况，按照负债总额收取一定比例佣金，以私下协商、秘密协议等方式操作，利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规定的变更、减资、破产清算等程序，帮助面临经营困境的预付式经营企业变更法定代表人，转移资产、逃避债务，以合法形式掩盖非法目的。

一些“职业闭店人”通常会在闭店前，以店庆等名义组织促销吸引消费者预付费用，“职业闭店人”主导的闭店行为也导致员工薪资被拖欠、消费者预付费用无法退还，扰乱市场经济秩序，冲击了社会信用体系，给人民群众造成经济损失。

据一位长期关注职业闭店人现象的知情人士透露，职业中介常倾向于招募经济状况困顿且缺乏专业技能的人士，任命他们为公司法定代表人、股东或执行董事等关键职位。一个典型案例是，一名来自甘肃的青年男子，因家庭贫困且面临亲人健康困境，难以找到工作，最终选择为一家教育培训机构承担债务，以换取两三万元报酬。

经查询，闭店逃债行为涉及复杂的法律程序和资金流动，导致消费者在追索损失时面临重重挑战，包括证据收集困难、诉讼成本高昂、执行难度大等，进而影响了维权成功率。许多消费者即便赢得官司，也难以追回损失，这是“职业闭店”行为维权中常见的困境。

据黑猫投诉平台数据显示，今年1月至10月，该平台预付式消费投诉累计达15.96万单，较2023年略有上升。其中，反映不予退款的投诉占比高达28.48%。“职业闭店人”已成为预付式消费维权的重要障碍，加强消费者权益保护，确保企业资金监管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

这些被称为“背锅侠”的人的一个显著特征是，他们对法律的认识相对较弱。据某背债人透露，中介告知其并非公司的真正控制者，因此法律上的责任并不大，只是对消费进行了限制。他的支付工具和银行卡的使用受到了限制，导致他无法完成大部分的工作任务。

下一步，专业的闭店人员将会接管这家店铺，并协助组织各种促销活动。在职业闭店人的指导下，顾客们可以自由购物并享受折扣优惠。另一项至关重要的措施是，职业闭店人将主动与消费者进行协商，以确定转课或其他形式的赔偿。

构建预付式消费防火墙

明确的预付式消费机构准入标准是预防问题的第一堵墙。在对郑州多家商场的实地调研中，记者发现，由于经营场所设定的低准入标准，为职业闭店行为提供了机会。郑州市局外太格茂商场的员工透露，尽管在人流量密集的一楼设有“预付卡消费风险警示”，但对于已发生的商家逃逸及消费者财产损失事件，商场无法提供直接帮助。

此外，商场与物业对商家的管理主要聚焦于基础设施维护及店面整洁等外在层面，这可能反映出它们在商家资质审核方面存在不足，而非将商家视为需严格筛选的合作伙伴。舞蹈班学员小佳反映，在选择舞蹈班时，她更关注教学质量、教室环境及前台服务，而对机构的办学资质和营业执照等细节缺乏深入审查。

随着生活节奏加快，跳舞健身成为减压方式，市场上非专业教育机构激增，它们通过9.9元甚至更低价的体验课吸引学员，并聘请非专业教师以降低成本。这不仅导致消费者难以获得预期教学服务，还易在低价诱惑和客服劝说下冲动购卡，忽视对机构实力和资质的评估。

然而，审核商家资质不应是消费者的责任。商场一楼的风险提示要求消费者自行检查商家证照，建议选择信誉良好、经营稳健的商家，这种提示是将责任转嫁给了消费者，而忽视了商家必须具备合法资质的基本要求。

据商场工作人员介绍，商家开业前需缴纳一定押金，但金额远低于预付费总额，且在商家歇业6个月后全额退还。因此，即便商场设有押金制度，也难以有效补偿受害消费者。鉴于商场在监管上的局限性，需引入第三方监管机构，实施预付式资金专项监管，增加商家逃逸成本。

 合同意识是预防纠纷的第二道防线。消费者在进行预付消费时，应与经营者签订书面合同或保留消费凭证，将制定公平的合同作为企业参与市场活动的必要环节。以某教育培训机构的退费条款为例，其规定“退费金额等于报名时实际缴纳金额减去已上课时原价及已发放教材费用”，表面上看似合理，实则隐藏问题。

有退费经历的学员透露，在该机构学习三分之一课程后申请退费，最初缴纳的三万余元最终仅退还800元。原因在于，退费计算方式中的“课程原价”是实际缴纳金额的两倍多，导致多上几节课后甚至可能面临倒贴费用的情况。

因此，从消费者角度来看，签署合同时需细致阅读合同条款，理性评估自身经济和心理承受能力，避免冲动消费。消费者应提高风险防范意识，增强维护自身合法权益的能力，确保自身利益不受损害。同时，预付式消费机构也有责任清晰、详尽地向消费者说明与后续服务相关的条款，包括但不限于退费政策、经营场所变更补偿等，不得以消费者未仔细阅读合同为由推卸责任。     

完善相关法律法规是事先预防的第三道堵墙。早在2018年，《上海市单用途预付消费卡管理规定》就已出台，其中建立了预收资金余额风险警示制度，并区分了一般风险警示标准和特别风险警示标准。然而，尽管已有相关规定出台，问题仍然严峻。

律师分析指出，这主要归因于两方面：一是部分强制执行和惩罚措施的具体条款不够明确，例如虽然规定了单张预付卡的限额，但部分企业通过发行多张卡的方式规避限制；二是行政处罚的具体规定不明，导致强制执行力度不足。

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规定”还是“意见稿”，其法律效力及约束力相对有限。从初步制定到正式发布，法律文件的出台需经历多个阶段，包括收集公众意见和立法程序审议等，且各阶段耗时因各种因素而异。因此，为有效应对预付式消费领域的问题，相关部门需加快立法进程，明确预付式消费的警戒线，提升法律法规的约束力和执行力。

严厉打击迎接新曙光

针对“职业闭店人”的猖獗行为，相关部门已经采取了行动。今年10月，北京市市场监管局联合市公安局经侦总队通报了“职业闭店人”全国首案。今年上半年，两家教培机构因经营不善，委托中介提供闭店服务，中介招募“职业背债人”提交虚假文件，使企业更换法定代表人，原法定代表人得以卷钱跑路。接到线索后，市场监管部门立即对涉案企业和中介机构立案调查，查处虚假登记、协助虚假登记等违法行为，罚没款合计65.58万元。

此次打击行动不仅让钻法律空子的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让消费者心中的石头落了地。然而，要彻底整治“职业闭店人”这类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群体，相关职能部门还需要尽快采取措施，予以规范整治，并且有针对性地完善市场主体登记管理制度，让“职业闭店人”无空可钻。

“职业闭店人”的存在，不仅是对消费者权益的侵害，更是对市场秩序和社会信用的严重冲击。只有相关部门、企业和消费者共同努力，才能构建一个健康、有序的市场环境，让预付式消费回归其应有的便捷和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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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筹：石闯

编辑：岳炎霖 实习生 陈嘉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