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鸣进军私募，揭开了互联网大佬隐秘而庞大的投资江湖的一角。

近日，字节跳动创始人张一鸣创立的“Cool River Venture HK Limited”，于11月获得香港证监会核发的9号牌照，即资产管理牌照，可在香港开展资管服务业务，牌照生效日期为11月21日。

据报道，该基金注册于2023年5月，是一家私人股份有限公司，张一鸣不仅是唯一董事，也是唯一股东Galaxy LLC的实控人。知情人士透露称，基金主要投资方向是科技相关行业，尤其是AI领域。

成立私募基金，对于互联网企业家来说并非新鲜事，如雷军的顺为资本和小米私募股权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王兴的龙珠资本，刘强东夫妇的海南三亚天博产业私募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等等。

互联网企业家进军私募行业，是扩张投资版图的一种方式，这背后则是他们编织的一张投资网络。互联网企业家做投资，一般有多种渠道。一是通过公司层面进行战略投资；二是成立私募基金或者投资公司进行投资；三是以个人名义，做个人投资。

例如，美团系投资有三个渠道——美团战投、美团龙珠资本和王兴的个人投资。美团战投紧跟美团业务；美团龙珠则投资新消费新餐饮等；王兴的个人投资很难界定，不仅有作为天使投资人投资自己感兴趣的项目，满足好奇心，也有作为个人LP入股多家基金的经历。（LP指的是创投机构的出资人。）

张一鸣早期也通过字节的战略投资和财务投资，构建了隐秘而庞大的字节投资体系，有投资人曾评价张一鸣，通过投资、并购成功把细分赛道人才优势融入产品生态内部，为核心业务构筑了一套自己的进化体系。

在字节的对外投资之外，张一鸣最早也通过个人LP入股多家基金，比如他和王兴，都曾担任源码资本的LP，间接投出了多家IPO项目。

去年，张一鸣成立个人投资基金、退出源码资本，投资身份也迎来了转变，或将在字节之外织就一张个人投资的网。

在互联网的发展扩张史上，很多企业准备进军某个行业时，总是能在企业的投资前传中找到蛛丝马迹，如企业家很早之前就开始布局这个行业。企业家的个人投资方向，更像是企业的储备粮，即使当下和业务联系并不密切，但是在未来或将为企业发展提供一条思路。

比如雷军造汽车，也能从十多年前雷军的个人投资中找到蛛丝马迹。

2011年，小米刚成立的时候，雷军就开始关注汽车领域。“红星资本局”报道称，当时，雷军就以个人投资者的身份，投资了一家汽车后市场服务企业，后来小米还参投了其A轮融资。后来，雷军和小米就开始了汽车领域的投资，比较著名的就是蔚来和小鹏，直到雷军亲自下场造车。

在互联网下半场，即使有些企业家退居幕后，他们的一举一动也备受关注，常常被外界当作为公司未来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发展寻找新方向。在互联网大厂投资团队收缩的大趋势面前，企业家个人的投资方向也显得更加重要。

A

在字节的扩张版图中，张一鸣大多按照公司业务的脉络进行投资，个人投资比较少。张一鸣的老乡——美团创始人王兴，曾这样评价张一鸣，“一鸣非常理性，我不够专注，会关注一些纯粹凭爱好驱动的、其实跟公司业务没关系的事情，他似乎更少一些。”

在注册Cool River Venture之前，张一鸣的个人投资要追溯到2014年，他以个人LP的身份入股了国内众多知名VC基金中，比如源码资本。

源码资本的创始人曹毅和张一鸣交情不浅，二人是创投圈“投资人和创业者”互相扶持的经典案例。曹毅离开后创立源码资本时，张一鸣与王兴各投了500万美元，成为源码第一批LP。

天眼查信息显示，张一鸣作为源码资本的自然人股东，在2019年的持股比例达到了9.5%。张一鸣也通过源码资本的LP身份间接投出了不少项目，如理想汽车、小牛电动等均有源码资本的身影。

2023年5月22日，张一鸣在香港注册了个人投资基金Cool River Venture，专注于投资科技，尤其是AI行业。半个月后，张一鸣退出了源码资本。

图源：天眼查

张一鸣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国内一家备受关注的AI创业公司正在融资，即王慧文创办的光年之外。这家公司创立之初就注入了美团的基因，不仅创始人来自美团，王兴也表示将参与A轮融资，出任董事。

王兴和张一鸣背后的源码资本也投资了光年之外。腾讯科技报道称，在王慧文下决心创业之初，曹毅就连续见了他几次面，愿意拿出相当比例的资金额度，押注王慧文这个人，源码也成为了光年之外第一轮开放给机构股东的领投方。

当时有报道称，光年之外的新一轮融资2.3亿美元，投前估值10亿美元，源码资本领投8000万美元，但这一消息被王慧文否认。此后，由于王慧文身体原因，光年之外被美团收购。

2023年上半年，张一鸣结束了自己在源码资本的LP身份，选择成立私募基金，以个人投资的方式押注AI。

据澎湃新闻，有知情人士表示，卸任CEO后的张一鸣，将其工作重心转到大模型和AI（人工智能）的战略和研究。不仅亲自负责招揽中国AI人才，还多次在内部强调追求“通用人工智能”的目标。

另一边，新任CEO梁汝波去肥增瘦，字节的投资步伐也明显放缓。但是字节向前的步伐不能停下。张一鸣作为字节的实控人，需要把控向前的方向、对行业以及未来趋势做出判断。从个人投资的角度重新出发，也能轻装上阵。

B

正如王兴评价自己“我不够专注，会关注一些纯粹凭爱好驱动的、其实跟公司业务没关系的事情”，张一鸣也曾这样评价王兴，“王兴这个人好奇心强，阅读面广，对各种奇怪的问题感兴趣，社交稍微少一点。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好奇心、求知欲非常旺盛。”

作为个人投资者，王兴早期的投资风格更像是为个人兴趣买单。除了和张一鸣一样，通过个人LP间接投资之外，王兴多以个人投资者的身份出现在多家企业的融资信息中。这些项目都有一个共同点，背后创始人大多与王兴有关系，尤其以美团系出身的老部下和清华校友为主。

王兴曾在2015年投资了一家互联网券商——老虎证券。当时的美团金融业务还没有全面铺开，但是老虎证券创始人巫天华是王兴的学弟，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就把王兴说服成为了天使投资人。

后来，王兴做了兴趣社群小打卡的种子投资人，他的创始人赖斌强，是跟着王兴从校内到美团的老部下。“商业与生活”曾报道称，赖斌强没有想拿美团基金的钱，是因为美团基金做的是围绕着吃喝玩乐的O2O服务交易平台，和兴趣社群关系不大。

王兴的个人投资版图，图源：天眼查

王兴因为个人兴趣投资的项目，像提前一步试水，有些并没有等到确切的结果。

比如王兴在2017年投资的无人货架“猩便利”，猩便利的创始人司江华和吕广渝，都是美团出身，而新零售的概念也与美团存在着一定的业务关系。但是这家企业的融资信息停留在2018年的A轮融资，后来这家企业一度陷入倒闭传闻中。

天眼查信息显示，王兴在2016年投资的五味Pre-A轮，是第一轮也是最后一轮；小打卡也停留在2018年的A+轮融资。

但是王兴的有些个人投资，能够为美团的业务或财务增加砝码。

早期美团投资主要集中于生活服务类项目；但是2019年之后，美团投资方向开始转变，多次押注科技领域，向智能硬件、汽车交通等领域转变。理想汽车就是如此，王兴以投资人的身份，在2019年和2020年参与了理想汽车的两次融资。

图源：天眼查

李想曾在上市仪式上坦言，在2019年没人愿意再投理想汽车的情况下，是好朋友王兴最终选择站在他的身旁。这一年8月，王兴和美团战略投资部同时出现在了理想汽车的C轮融资中，后来美团战略投资部和美团龙珠也多次参与投资。

实际上，早在2015年，王兴就参观过理想。在理想汽车公布的最早一轮的A+轮融资，王兴作为个人LP出资的源码资本在2017年就参与了投资。直到现在，王兴在源码资本的持股比例高达9.5%。

对于投资理想的原因，王兴曾解释称，理想汽车研发的自动驾驶、人车交互等技术，未来会与美团的业务产生协同效应。美团本质上是一家移动公司，因此车辆对美团很重要。

和王兴一样，作为天使投资人，小米创始人雷军的个人投资逻辑也是投资熟人。

雷军曾解释自己做天使投资的原因：“一是我喜欢，二是想报恩。”雷军曾表示：“创业者千万别把天使投资当作风投，最好的方法是找你的朋友，找你朋友的朋友融钱。”直到现在，雷军的微博简介中，天使投资人还是重要的存在。

2011年以前，雷军常以天使投资人的身份出现在多起交易中。随着小米的成立，雷军的个人投资更像是顺为资本和小米集团的风向标，在顺为资本与小米的投资案例中，往往有着雷军的身影。

在私募领域，雷军很早就开始做私募股权投资，也已取得基金从业资格，旗下有多家备案的私募基金管理人。

2021年5月，小米私募股权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成立，实控人是雷军。当时有媒体报道称雷军进军私募，小米公司发言人在微博澄清表示，这是小米产业基金的配套管理公司，致力于产业投资，并非另行筹划新基金业务。有业内人士分析称，小米私募的成立让雷军拥有了又一个投资触角。

多个私募基金的成立，让雷军在供应链上的布局更加全面，使得小米在进入造车时代后，覆盖了汽车产业的上、中、下游，在产业链中拥有更大话语权。

如小米私募股权基金在2021年全资控股了两家企业，其中一家北京小米企业管理有限公司旗下有一只产业基金小米智造，这家基金入股了如盖世汽车、追锋汽车、同驭汽车、盈智热管理等汽车行业相关公司。

C

在互联网的上一轮快速扩张阶段，企业家的个人投资已经为企业的发展添砖加瓦。

2015年是重要的一年。这一年，滴滴与快的合并，美团与大众点评合并，携程网和去哪儿宣布合并。互联网时代的新特征出现：移动互联网的引爆性红利即将结束；互联网服务市场已经趋于饱和；资本在谋求退出并寻找下一个风口。

王兴表示：“互联网领域的竞争规律没有本质改变，不是在原有领域把原来的人挤掉，而是在新的战场扩大，新的玩家占住了新的战场。创新永远在边缘。”

为了新的战场，王兴和张一鸣早在2014年就以个人IP身份入股了源码资本。也是2015年前后，王兴的个人投资几乎和美团战投同时启动。王兴的个人投资项目，也为美团后续的业务补充弹药。王兴作为投资人投资后，美团要么参与跟投，要么最后直接买下。

王兴和摩拜单车创始人胡玮炜早就相熟，在2016年，王兴就以个人名义参与了摩拜C轮融资。当时美团内部在探讨共享单车和外卖的协同可能性，美团后来发起了收购邀约，不过被拒绝了。2018年3月，滴滴也向摩拜投去了橄榄枝，开出条件和美团差不多，最终摩拜选择了美团，后更名为美团单车。

当互联网的新阶段再度到来，在互联网企业谨慎向前的当下，企业家的个人投资就显得愈发重要，以个人身份的投石问路，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企业入局的成本。

当下，受整体经济环境以及各家发展节奏影响，互联网大厂对外投资业务大幅收缩，一路高歌猛进的投资并购步伐明显减缓。IT桔子显示，2022年互联网大厂投资并购事件共190起，同比减少61.5%。

互联网大厂“断舍离”成为当下的主题。从腾讯、阿里，再到百度、字节，几乎所有互联网大厂都在收缩战线，砍掉不必要的业务。

但是清理旧资产的同时，投资新方向的步伐不能停下，对于互联网企业家来说，他们都在思考下一个十年的道路。那么，如何避免出现上一阶段的扩张苦果，或者如何减轻投资风险成为企业家们需要思考的问题。

从企业端来说，一个明显趋势是互联网公司集体转身做LP。2022年，腾讯和小米联手投资源码资本、阿里与美团入股广州华芯盛景创业投资中心（有限合伙）、美团也以LP身份出现在元禾璞华三期人民币基金中，这三支新基金都投向了硬核科技领域。

而刘强东夫妇早在2020年就参与了奇绩创坛人民币基金的出资，这是由中国AI布道人陆奇创办的投资机构。

对于互联网大厂来说，硬科技的投资优势并不明显，将钱交给更专业的人打理，也有利于规避更多不必要的风险。

对于企业家来说，这个阶段个人投资的重要性也再次凸显。王兴曾在演讲时说过，美团点评瞄准的是大平台，凡是最终要发生的，我们就会选取合适的角度进入。

比如进入AI时代，虽然美团在大模型领域的竞争力，相较于诸多互联网企业可以说是处于十分弱势的地位，但是王兴却在表示以个人身份参与光年之外的A轮投资，并出任董事。

最终，光年之外被美团收入囊中。在光年之外曝光的股权架构中，王兴全资拥有的投资控股公司Qimai占0.43%。

对于张一鸣来说，他的投石问路就更重要了。据每日经济新闻报道，2022年初字节跳动被曝裁撤投资部门，2021年到2023年，字节投资出手次数“缩水”94%。

但是字节的创新却不能停下。张一鸣对于投资很谨慎，他曾对大厂战投发表看法，“一个新模式的产品出现，很快就会有一堆 copycat冒出来，不仅创业公司跟风，大公司也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会采取捆绑自己投资的同类产品等手段打压已经形成气候的对手。”他认为“避免竞争最好的办法就是创新，如果再在‘创新’前面加上个前缀的话，就是悄悄地创新”。

但是显然，“悄悄创新”对于字节和张一鸣来说都已不太容易。不过，对于张一鸣来说，轻装上阵或许有利于到达彼岸。

参考资料：

《张一鸣进军私募，知情人士称其重心转到大模型和AI》澎湃新闻

《张一鸣，终于来了》东四十条资本

《个人投资，王兴的“暗牌”》字母榜

《互联网公司去做LP了》投资界

《天使投资人雷军——40+次投资，超过80%进入下一轮》IT桔子

《小米斥资5亿元买自动驾驶公司 雷军为造车已经花了多少钱？》红星资本局

《3年间出手次数“缩水”94%，字节跳动10年投资的放与收》每日经济新闻

《激荡四十年：中国企业1978-2018》吴晓波

《王兴传》王晶，陈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