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音乐,从字面上,大约可以理解为声音的快乐,或声音带给人的快乐

从名词的角度理解,就要复杂得多。

我想,最原始的音乐,大概是人用自己的器官来模拟大自然的声音。

譬如,要抓野兽,就模拟野兽的叫声;不但引来了野兽,而且很好听。于是,不断重复,并且学给同伴们听,这就既有创作,又有表演了。

不抓野兽时,要召唤远处的同类,就仰起头、发出悠长的吼叫。

有的吼得好听,有的吼得不好听,吼得好听的就是歌唱家。

我小时候在田野里放牛,骑在牛背上,一阵寂寞袭来,突然听到头顶上的鸟儿叫得很好听,叫得很凄凉。
不由地抬头看天,天像海一样蓝,蓝得很悲惨。

我那颗小孩子的心,便变得很细腻、很委婉,有一点像针尖儿,还有一点像蚕丝。

我感到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在心中涌动,时而如一群鱼摇摇摆摆地游过来了,时而又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除了鸟叫,还有黄牛的叫声,老牛“哞哞”唤小牛,小牛“哞哞”找老牛,牛叫声让我心又宽又厚地发酸。

还有风的声音,春雨的声音,三月蛙鸣夜半的声音,都如刀子刻木般留在我的记忆里。

略大一点,就去听那种叫茂腔的地方戏。

男腔女调,一律悲悲切切,好像这地方的人,从古至今都浸泡在苦水里一样。

紧接着又听样板戏,那明快的节奏能让我的双腿随着节拍不停地抖动。

02

我们村子里,有一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人能拉很流畅的胡琴。
他嘴里会哼什么手里就能拉出什么。

他闭着眼,一边拉一边吧嗒嘴,好像吃着美味食品。

我也学过拉胡琴,学着村中琴师的样子,闭着眼,吧嗒着嘴,好像吃着美味食品。吱吱咛咛,吱吱咛咛……

母亲说:孩子,歇会儿吧,不用碾小米啦,今天够吃了。

我说:这不是碾小米,这叫摸弦。

等到我摸出《东方红》来时,就把胡琴弄坏了。想修又没钱,我学琴的历史到此结束。    

那时候,经常有一些盲人来村中演唱。

有一个皮肤很白的小瞎子能拉一手十分动听的二胡,村中一个喜欢音乐的大姑娘竟然跟着他跑了。

此后,我们村掀起了一个学拉二胡的热潮。

但真正学出来的也就是一半个,而且水平远不及小瞎子。可见,光有热情还不够,还要有天才。

有一段时间,我曾戴着耳机子写字,写到入神时,就把音乐忘了。

只感到有一种力量催着笔在走,十分连贯,像扯着一根不断头的线。

可惜,磁带不是无穷长,磁带到了头,我也就从忘我的状态中醒了过来,这的确很讨厌。

我快速写作时,有时也能产生一种演奏某种乐器的感觉。
经常在音乐声中用手指敲击桌面,没有桌面就敲击空气。好像耳朵里听到的就是我的手指敲出来的旋律。
尽管我不会跳舞,但是,我经常一个人在屋子里随着音乐蹦跶,每一下都能踩到点子上。

我感到,身上潜在着一种“野兽派”舞蹈的才能。    

我对音乐一窍不通,但却享受到了音乐带给我的快乐。
快乐在这里是共鸣、宣泄的同义词。

也让我基本上知道了艺术这东西是怎么回事,但要我说出来是不可能的,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说不出来。

不说出来,但能让你感受到,我想这就是音乐,也就是艺术。
我还想说,声音比音乐更大更丰富。
声音是世界的存在形式,是人类灵魂寄居的一个甲壳。
声音也是人类与上帝沟通的一种手段,有许多人借着它的力量飞上了天国,飞向了相对的永恒。

*摘自我的散文集《月光如水,马身如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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