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第一阵寒凉过去,阳光又开始普照大地,只是不再刚强,明媚又温暖。
这样的日子,走在西流湖左岸,这一段尚未完工的湖堤上,人烟稀少,甚合心意。
一只大黑蜂也被阳光感染,拖着肥胖的身躯出门,懒洋洋地抱在蓝花鼠尾草上。
黑蜂不像熊蜂那般一身金毛,虽然长得丑,可是当仁不让的名门望族。
不常见的切叶蜂也出来了,它和稻弄蝶相逢在一朵黄色的丝瓜花上。
稻弄蝶的头毛茸茸的,它伸出长长的虹吸式口器,插在花蕊里,切叶蜂绅士一般躲在花瓣的边缘,静若处子。
可是稻弄蝶刚要飞走,它就急匆匆地爬了过来,一头扎进花蕊中。
切叶蜂并非浪得虚名,如果你见过一片树叶缺了圆圆的一块,那就是它干的事。
草丛里有一种很小的蝴蝶,猛一看还以为是小蚂蚱,探下身才看清楚是螟蛾。
这是我见过的最小的蝴蝶了吧?在莎草间就可以自由地飞翔,毫无阻碍。
停下来的时候,它的翅膀合在一起是三角形,展开后又是一个大三角形。
它们比切叶蜂可爱多了,只要看见花花草草就感觉世界无限美好,上下翻飞,兴高采烈地享受着它只有一周的生命。
我们的相遇,也注定只有一次。
四只异常醒目的虫子,趴在一株冬青卫矛的顶端,猛然看见吓得我魂飞魄散。
它们的身体纯黑明黄,仿佛钢铁浇铸,背上几何分布着锐利的硬刺!
这是什么玩意儿?太恐怖了,鸟见了也要绕着飞吧?幸亏它个头小,如果长成大象那么大岂不是所向披靡?坦克如果造成这个样子敌人一定会闻风丧胆吧!
请教网络大神,才知道这是一种蝽虫——钝肩普缘蝽——的若虫。
它们尚未成年,吓人的外表只是为了掩盖它的脆弱,声色俱厉往往是外强中干。
它们四肢发达,却纹丝不动,仿佛在时间中静止。
没有脚的树,从未停止变化。
泡桐果像一座座小宝塔,忽然从树枝的末端耸立起来。
马尾松四面八方的舒展着身体,随时都像要跳起舞来。
南瓜粗壮的枝蔓缠绕在鹅掌楸上,开出一朵巨大的黄花。
楝树和银杏树挂满了果子,像一树珍珠,静悄悄的掉落,只需要一阵风。
陕西卫矛的果实太奇特了,像一只只蝴蝶垂挂下来,又像是从天而降的蜘蛛侠。
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金丝吊蝴蝶。
金丝吊蝴蝶红了,山楂红了,花椒红了,元宝槭红了,五角枫也红了。
西流湖畔的色彩从印象派转入野兽派,丰富又愉悦。
白衣男子,站在女贞树下吹奏着舒伯特小夜曲,长笛银光闪闪,曲调真挚深情:我的歌声穿过深夜,向你轻轻飞去,在这幽静的小树林里……
女贞树的后面是佛光寺,寺院晨钟暮鼓,钟鼓楼上写着:妙音能除三世苦,唤回苦海梦迷人。
五行中空亦色;三界外色即空。
放眼湖面,醍醐灌顶,如是真空。
金色的夕阳洒满湖面,波光闪闪像克里姆特纯真的欲望。
金色的夕阳洒满大地,无论螟蛾还是黑蜂,无论莎草还是泡桐。
金色的夕阳洒满人间,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快乐还是哀愁。
觅食的喜鹊回来了,叽叽喳喳交流着一天的体会;三只流浪狗卧在草丛中,安静的欣赏日落,它们很松弛,并没有夹起尾巴;一只绝顶聪明的蜘蛛,在路灯下织了一张网。
吹长笛的男子走了,卖馄饨的姑娘来了,寺中的香客走了,蒸豆腐脑的小推车来了,烩面馆的小方桌摆出来了,炸鸡的油锅热了,烤串儿的炉子红了。
萨特和波伏娃来了,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过如此高级的爱情吗?加缪坐在咖啡馆的窗边,凝视着街上的荒谬,并拿起荒谬的石头,构建崭新的秩序。
窗下的一小丛狗尾巴草,被夕阳镀上了一圈金边儿,它真的进化成了小米吗?
2023年10月15日
(本文配图系作者手绘)
张新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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