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酸打工路

张百川

把酒叹平生，往事泪潸然。辛酸打工路，梦里几回醒。

是的，人生于世，艰辛备至。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蓦然回首，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打工之路漫漫，辛酸眼泪把把。每每梦中惊叫，心中隐隐作痛。

上世纪九十年代，在中国大地上刮起一股砸三铁的旋风。即砸掉铁工资、铁饭碗、铁交椅。昔日引以为傲的工人老大哥从此迎来了一场人间“浩劫”，工人下岗失业，自谋生路。政府不管死活，很多人家里出现揭不开锅的悲惨情形。其实在更早的1994年，就开始有正式职工南下广东打工的苗头出现。

第一次外出找工作10天，没找到工作身上钱又被偷。1996年，对我来讲是流年不利。6月祖母突发高血压离世，9月开始国企经营业绩每况愈下。国庆节那天，我向厂里请了一个月的假。其时，我在国企邵阳市第一塑料厂任厂长秘书兼团委书记，当时心想：这次去广东打工，万一找不到工作，还可回企业继续呆着。我买了一张邵阳到广州的火车票，然后坐汽车到了珠海。当时怀揣了200元盘缠，除了买票，还剩下160元。到了珠海，找到了我堂弟及他的姨夫一家，在他们的租房安顿了下来，接下来四处找工作，办公室人员极少招聘，我一个国企的大学毕业生，一般的流水线工人又不想做，就这样找了一个星期后，手中还剩下不到100元，那天我去了珠海金鼎镇找工作，天气格外炎热，舍不得钱买水喝，就喝自来水。那时，广东社会治安很不好，突然冲过来一辆摩托车，活生生抢走了我身上的钱包，包括里面的一张身份证。

没有了钱还可以借，没有了身份证就进不了厂。身处外地，人生地不熟的，这可怎么办?第一次外出打工，就这样夭折。无奈之下，只好坐汽车打道回府，继续在国企混日子。整天过着：一支烟，一杯茶，一张报纸混日子;半个心，半点意，半瓶墨水度终生的日子。期待着第二次外出打工。

第二次外出打工找工作差点被“治安崽”抓住送到东莞樟木头劳改。97年过完年，女朋友获知一个好消息：一大学同学在深圳龙华打工，且坐上了工厂品质主管的位子。其时女朋友也在这家工厂做品质检验员。97年5月1日，我满怀信心地再次南下广东，在深圳龙华找到了这家工厂。白天，我四处去找工作，晚上就偷偷挤住在这家工厂集体宿舍。一天，我正要去一家公司应聘填表，突然人群中一阵骚乱，只见十多个凶神恶煞般的“治安崽”在找打工者查暂住证。我连忙疯了似地逃跑，这还得益于我在学校时是长跑健将，这时却派上了用场，终于逃过一劫。事后得知：那些被查到没有暂住证的打工者，一律被这些“治安崽”强行带到派出所拘留过夜，如有人来担保，且缴纳了500-1000元罚金后，就可被担保人赎回，否则第二天就被送到东莞樟木头做二个月的苦力，这叫：“劳动改造”。

眼看近在咫尺的工作泡了汤，我自然不会甘心。之后，我连续一个星期的时间又去找工作，差不多天天有“治安崽”在查暂住证。当时我想：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事。我又一次打道回府，极不情愿地坐上了返回湖南邵阳的列车。

俗话说：事不过三，我想第三次外出打工应该就会顺利了。

1999年过完春节，我一个国企同批分进来的大学生肖卫伟，他是94年南下的深圳，此时已经坐上了日资企业的工程课课长。一天，他委托他老父亲来国企缴纳社保，我问明了情况，先让妻子去打前站，然后我于2000年5月1日，正式斩断了一切退路。下定决心背水一战，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再次坐上了南下深圳的列车。

到了深圳市白芒检查站，看到了这家日资企业。一排排崭新的办公楼与厂房，整个花园式工厂，绿化做得非常漂亮，各种花草造型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整个公司总占地面积约200亩，一看就是实力非常雄厚的公司。我正暗自庆幸来对了地方，终于可以进一家自己心仪的公司了。然好事多磨，朋友肖卫伟劝我不要急，他开部小车先将我行李装到西丽水库旁的一套房子住下。说公司还要半个月才招工，我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先去其它公司应聘试试。

这次出来找工作确实比前二次顺利多了，第二天就有一家东莞长安的平谦电子厂通知我去面试厂报主编。这是一家有四五千人的大型电子公司。厂报主编应该很适合我，果然面试的时候，我对答如流，超常发挥。先是要我写完简历，再要我当场秀毛笔书法，这还不是小菜一碟。我是国企秘书，之前在学校时又是文学社社长，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国企，各种材料和黑板报都是我负责的。公司人事经理自然非常满意。接下来让我在20分钟内快速写一篇领导发言材料，我依然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洋洋洒洒，下笔如有神助。再接着要我临场模拟主持一台国庆晚会。我做国企团委书记多年，公司的各种活动都是我在主持，依然漂亮交卷。最后谈好了工资，每月2800元。要我第二天就来报到上班。我欣喜落泪。看来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时，我想起了中专学校班主任杨树建老师给我的毕业留言：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美春，你就如名字一样，将来一定拥有一个美好的春天，前程似锦，我想杨树建老师神了。2000年的月薪2800元是个什么概念，那时内地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200多元，在深圳一个普工的工资也就300来元，如果无休假的加班，一个月最多500元。也就是说相当于6个员工工资。换算成现在，一个员工工资6000元计，当时的购买力就相当于三万六千元。天哪，我走运了，我发财了，我运气来了，我祖宗在保佑我了。回到深圳，一晚上我高兴地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第二天带着行李急匆匆去了长安......

第二天，人事经理给我安排了一间独立办公室，并给了我一台电脑。要我开始编辑厂报。我顿时蒙了，想到我还不会电脑。我只好如实相告，最后人事经理说：张先生，你只要打开电脑，哪怕打一个字我们也录用你。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我，不要说打字，连电脑长什么模样我都没见过，说出来丢人，连电脑都不会打开。最后又只好悻悻回到了深圳......

好在2000年5月15日，这家日企开始招聘生产部生产工程师，这是一家生产加工各种电源线电脑线音频线的企业，我本来是学塑料成型加工专业的，在邵阳市塑料厂又干过四年的技术科副科长，于是顺利录用上班。

师傅引进门，修行靠个人。在这家企业，拥有当时先进的日资管理模式与ISO9000水平。5S和提案改善等更是推行得风生水起，我进入公司后，抓住机会拼命地工作，如饥似渴地学习各种管理知识，第二年公司晋升我为生产部主管，再到生产部课长。四年后我离职去了一家台资上市公司，应聘担任总经理特助兼总经办主任;又三年后，我应聘了培训总监、工厂厂长，2007年我跳槽到一家民企担任总经理工作。从此，职业通道越走越通畅，后来又去了深圳龙岗一企业担任总经理、总裁;又去了中国著名的华夏基石咨询机构担任企业管理咨询项目经理;湖南远大科技集团总培训师;直到现在依然在浙江台州一企业担任总经理工作。

往事如烟，今年是2024年，离我第一次外出打工找工作过去了28年。但对于外出打工找工作的一路辛酸，我依然记忆犹新，常常睡梦中大喊：“快跑，他妈的“治安崽”来抓人了。”老婆被我惊醒，心疼得不行，说道：“你早就是总经理了，没人来抓你了，放心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