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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华老汉又回忆起自己刚得病的情景。
那天下午,他从镇上回来,感觉很累,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大黄狗这几天一直没有吃东西,前天,他从池塘里叼来一只死猫,猫只剩下半个身子了,另一半身体是不是被大黄狗吃了?张华老汉并不知道。猫的半个身体已经腐烂了,脏水湿漉漉地滴着,一看就知道是从池塘里叼来的,散发着臭味。张华老汉打了大黄狗一顿,把死猫的尸体扔了出去。晚上,大黄狗躲到桌子底下,开始呕吐。大黄狗这种反常现象,是吃了脏东西,还是被主人打的?张华心疼大黄狗,一想到它跟自己十年了,已经老了,不该打它。他觉得这大黄狗的反常现象,是他造成的,他愧疚,给大黄狗倒了一袋牛奶。大黄狗胆怯地看着主人,闻了闻牛奶,没有吃,仍然卧在桌子底下,一动不动。
现在,张华也躺在床上了,他也不想动了,感觉身上发冷。大热天的,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他抓过来一床被子,盖在了身上,想睡一会儿,也许是累着了,睡一觉就好。可是,他睡不着,大腿和腰都酸疼,他感觉更冷了。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仍然很冷,他意识到自己是病了。大热天的,自己怎么会着凉呢?是热伤风吧,没有关系,吃点药,出一身汗就好了。过去,张华也病过,村里有卫生院,张华开了一堆药备用在家里。还有感冒药。张华爬起来,准备吃药。忽然,他感觉饿了,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钟,他还没有吃饭。为了省事,他从柜橱里拿出一袋方便面,两个鸡蛋,找来一个铁锅,放入凉水,等水开了,放入鸡蛋,方便面,煮了四五分钟,他捞出一碗方便面,两个鸡蛋,鸡蛋有些破碎了。他又从橱柜里找出一袋榨菜,撕开,倒进方便面里,这是他平时最爱吃的一道饭。他趁热吃了几口方便面,忽然感觉有一股很浓厚的铁锈味儿,从胃里反刍出来,他最怕这种铁锈腥味,立刻呕吐起来,吃到肚子里的方便面又都吐了出来,吐到了地上。他端起碗来,再闻方便面,一股股浓浓的铁锈味道迎面扑来,又引发了他的呕吐。他只好把方便面和鸡蛋倒进了狗盆里。怎么搞的,有这么浓的铁锈味道,是不是没有洗锅啊?平时,自己也这么煮过方便面,没有这种味道,也许是自己感冒了,对味道太敏感了。他的饥饿感也消失了,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头晕,他还想躺在床上睡觉。他想到了吃药,吃完药,看了一眼狗盆里还冒着热气的方便面。
他对大黄狗说道:“大黄,快吃饭,不吃饭,饿死你了。”
大黄狗卧在桌子底下,听到了主人的说话,明白了他的意思。它艰难地爬起来,走到张华身边。张华摸了摸它的头,指了指饭盆,又说道:“快去吃饭。”
大黄狗踉跄地走到饭盆前,闻了闻,没有吃,又走到桌底卧下,回头看着主人。
张华问道:“怎么不吃啊?那里有鸡蛋,你最爱吃的。”
大黄狗茫然地看着主人。
张华叹了一口气。
一阵轰鸣声,起风了。屋门敞着,风裹着凉气、水汽袭来。一道闪电,划亮了夜空,接着又是几声轰轰的雷声,听到了雨打房顶的声音。
张华躺在床上,有心起来关门,却无力下床,任凭大风从外面吹进屋来,屋里的纸屑满屋飞舞,还可以看到雨水飞进了屋里。
这突然来的暴风雨,没有引起张华的恐惧,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知道自己离死亡不远了,正在一步步走近死亡。也许,死亡对他是一种极好的安慰,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可留恋的东西了。这几天,他躺在床上,把自己的一生像放电影一样回忆了一遍,有遗憾吗?他说不出来,他平平淡淡的一生,经历没有风暴,没有大起大落。人世间他该享受的都享受了,吃的,鲍鱼、鱼翅、龙虾、鸡鸭鱼肉也都吃了。女人也得到过了,酒也没少喝。作为一个普通人,他该得到的都得到了,死也无憾。他唯一可惜的是,没有养一儿一女,到自己临死之前,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城里的2居室,这里的老房子,将来不知道便宜了谁?可是,又一想,如果有了儿女,自己未必有这样洒脱,要为儿女操心,花很多钱,这些辛苦,几十年的辛苦,无非换来自己临死前的几十分钟陪伴,有的还必能看到儿女最后一眼,儿女有儿女的事,谁整天陪在你身边,久卧床前无孝子,这不是一句假话,算算,划不来,还是没有儿女的好。
狂风暴雨,阴冷的夜晚,并没有减退张华的燥热。他高烧几天了,吃了药也不管用。他迷迷糊糊,隐约知道外边在下雨。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在昏迷中,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在威胁他,他梦见自己在一座小岛上,突然发大水了,周围的退路都被大水淹没了,水还在往上涨,他坐在岛上,想逃离,他不会游泳,小岛很快就要被大水淹没了,他必死无疑。又刮起了寒风,他赤身裸体,冻得浑身发冷,被吓醒了。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迷迷糊糊中,他又看到天上黑云密布,黑云压在他的头上,越压越低,还在翻滚,恐怖至极,他又被吓醒了。梦,还是梦。他又沉浸在昏迷中,天上是什么?怎么一大块古怪的星象,直照射着他,要把他吸走,周围漆黑一片,空旷一片,没有一个人,他无处躲避,那可怕的星象要下来抓他了,他再一次被吓醒了,身上全是汗。外面还在下着雨,哗哗哗,一道道闪电划破了夜空,像一条条银蛇在扭动,轰轰轰,炸雷就在房顶上爆炸。怎么有龙卷风,一股冲天的龙卷风,向他这边卷来,他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在吸他,他想躲,躲不开,龙卷风就在他眼前,一切都卷走了,房屋、汽车、石头、桥梁、河流全被卷到了天上,他一下子再次吓醒了,又是一个噩梦。今天怎么了?做的都是噩梦,为什么都是噩梦?难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作者:
刘学友,籍贯:北京,民族:汉族。1986年开始在邢台晨报、中国青年报、工人日报、中国文化报、人民公安报、生活时报、消费时报、北京法制报、劳动午报、天水报、郑州日报、沈阳铁道报;《海内海外》杂志、《民生》杂志、《工会博览》杂志、《赤子》杂志、《金盾》杂志、《人民公安》杂志等报刊发表散文300余篇。出版散文集《春的性格》、《鲜花摇曳的地方》、《听雨》等。出版小说:《爱情才露尖尖角》、《玫瑰在墙外飘香》、《爱情也会变色》、《老王之死》、《李娟的一天》、《李村有一个张二》等百余万字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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