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爽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星球,有自己的精神世界,愿意花时间、金钱和精力去培育和浇灌自己的星球。如果说追星是精神上的长期投入,那演唱会则是对这投入最好的报答。”看演唱会的时候李一凡觉得真实而又浪漫,他的手臂跟着霉霉的歌声摆臂回旋,他的声音和她的声音混合在同一个空间里,那种感觉如梦如幻。只有那时他才觉得自己是鲜活的。

2024年4月,中国天津交易会主论坛上,中国演出行业协会联合灯塔专业版推出《强劲复苏 在地共荣——大型营业性演出市场趋势及特点分析》,相关数据显示,2023年我国大型营业性演出全面复苏,票房较2019年增长3倍以上。2023年,5000人以上大型演唱会、音乐节演出场次0.31万场,与2019年同比增长97.23%;票房收入177.96亿元,与2019年同比增长348.98%;观演人数2789.41万人次,与2019年同比增长239.17%,演出市场迎来爆发期。

2023年,大型演唱会中占比最高的年龄阶段是18—24岁,达35%,其次为25—29岁,占比达30%。演唱会观众年龄分布情况与前几年基本持平,年轻人群体始终是大型演唱会、音乐节的主要受众,24岁的李一凡就是其中之一。

在日本,他既窘迫又疯狂            

2024年2月5日,农历腊月二十六,李一凡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个人走在陌生的日本街头。刚落地的他去酒店放行李,却被告知现在未到入住时间。路过一家拉面馆,外面排了好长的队,在老板用英语混合着手势比画解释一阵后,李一凡也加入了这个队伍,外面下着雪,雪花肆意飞到他的头发上,他没空去管。终于坐下,他刚把背包放到旁边的空座位上,老板大声说:“No,No,No,No,No”,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窘迫地红了脸。老板拿来一个空篓,他把东西放了进去。第一次出国,尽管李一凡已提前做了攻略,但语言不通、地图看不懂、地铁坐错站,这样的事发生了好多次,也因此出了好多洋相。一位中国大妈对他说:“你真的是什么也不懂,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他说,只有身临其境你才会知道我当时有多窘迫,感觉自己冒冒失失的,什么也做不好。

2024年2月5日,李一凡在日本街头

从郑州到东京,跨越2354公里,李一凡是为了看泰勒·斯威夫特的时代巡回演唱会。这是他第一次看她的演唱会。2月7日,农历腊月二十八,他出现在东京巨蛋体育馆前,头戴皇冠,穿着亮片上衣和带有蝴蝶和蛇形图案的牛仔裤,身披黑色斗篷,手腕上戴着与其他霉粉(霉霉是粉丝对泰勒·斯威夫特的爱称,而霉粉是粉丝自称)交换到的手链。(霉粉手链源于泰勒·斯威夫特单曲《You’re On Your Own,Kid》里的一句歌词“So make the friendship bracelets(就缔结友谊的手链吧)”,自此,演唱会前霉粉们互相交换手链成为传统,也是霉粉文化的代表性象征。)

泰勒·斯威夫特时代巡回演唱会在日本东京连开4天,李一凡看了7号和8号两天。2024年2月8日,农历腊月二十九,演唱会结束之际,他发了一条这样的朋友圈:“这次是真真实实地看到霉霉的肢体细节、皮肤动作,最近的时候能看到五官,她一朝我们这里看,我就狂打招呼狂叫。我穿着会反光的亮片衣,前面是通道空地,旁边是摄像机台,我想她可能是能看到我的,总之我看到真实的她了。”

第一天看演唱会的时候,李一凡拍了很多照片、视频,把手机内存拍满了。回去的当晚他疯狂清理手机内存,第二天基本上把能拍的都拍了。他觉得他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离自己偶像这么近的机会,他很担心他会忘掉。“我那天就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这个画面,记住现在是怎样的感觉。”

2024年2月7日,李一凡在日本东京巨蛋体育馆

霉粉们在演唱会开始前互相交换手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星球

2014年泰勒·斯威夫特发行第五张录音室专辑《1989》的时候,李一凡彻底喜欢上了她,身为初中生的他被泰勒·斯威夫特小甜心的形象、极具感染力的舞台表现力和歌曲旋律吸引。高中为高考奋斗的日子里,他总是想着一定要好好学习,等以后有能力有钱了就去看自己偶像的演唱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吸引他的还有霉霉的性格和他们之间灵魂的共鸣。

“我能从《The Archer》里,真切地感受到一位巨星在经历过各种历练磨难后仍坚韧顽强地面对世界宣告她的战歌。”“她好像很懂我们,哪怕我们在不同国家不同语言体系环境下长大,但她说的很多话都能说到我的心坎,她在真诚地解答人生各方面的疑惑,指引我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在我经历过一些事情,再去看她的歌词的时候,我会产生共鸣,我能明白她想表述的思想,这能让我拨云见雾。有时候并不是说她教你怎么去做,而是她也会有这种感情,郁闷啊、脆弱啊、你会感受到这种共情,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自己情绪的共鸣与宣泄。”“她的歌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当她唱起一首歌的时候,我也在回顾我自己的过往。

比如《22》,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二十二岁,都可以用这首歌去表达自己,这种灵魂上的契合是很随机的,没办法纯靠逻辑去解释。喜欢上一个歌手,就是她的歌声和她的创作能够对应我生活里的某一细节、某一心声,这样我感觉我的心灵和她的心灵产生了连接,哪怕我们两个并没有什么现实中的交集。”

心理学家武志红在《愿你拥有被爱照亮的生命》中说:“一个既亲密而又相互独立的关系,胜于一千个一般的关系。这样的关系,会把我们从不可救药的孤独感中拯救出来,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种救赎。”对于李一凡来说,霉霉和她的演唱会就是他生命中的救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星球,有自己的精神世界,愿意花时间、金钱和精力去培育和浇灌自己的星球。如果说追星是精神上的长期投入,那演唱会则是对这投入最好的报答。”看演唱会的时候,李一凡觉得真实而又浪漫,她的手臂跟着霉霉的歌声摆臂回旋,他的声音和她的声音混合在同一个空间里,那种感觉如梦如幻。只有那时他才觉得自己是鲜活的。

李一凡拍摄的演唱会现场照片

跋山涉水我也要去

2023年上半年,泰勒·斯威夫特开启了时代巡回演唱会,从她的每张专辑里挑选几首经典的歌曲演唱,每一张专辑对应一个时代,这次的世界巡回演唱会是对她职业生涯每个专辑时代的浓缩和总结。泰勒·斯威夫特在社交媒体上说:“In my Eras era”。“好久了,真的好久好久了”,李一凡说。自2018年“reputation”世界巡回演唱会之后,四年里泰勒·斯威夫特发行了四张新专辑,但一次演唱会都没有。这次的时代巡回,对李一凡这个从小追随的粉丝来说是非常重要且不容错过的。

但刚开始李一凡没想过自己有机会去现场看,他觉得这些离他很远,能看本次时代巡回演唱会的音乐纪录电影就已经令他很兴奋了。直到2024年巡演行程公布,他一眼就瞄准了日本。因为日本演唱会安排在农历的春节前几天,这是他目前在工作状态下唯一能去的机会——只有那时有假期。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签证问题,李一凡办的是学生签,高校学生毕业三年之内可以办学生签,不用看银行流水。

最后就是征得父母的同意。李一凡很少出省,除了去年五月份去了一次武汉外,已经有十年没出去过了。家里面一开始不同意,他们觉得李一凡不是那种爱出去跑的人。但是就像他所说的,如果他现在还是学生,那他只能去求父母,他们要是不同意他也没办法。但他有工作之后,经济独立了,自己可以负担得起这笔费用,主动权其实是在他手里的。确定一切都可行之后,他暗下决心,跋山涉水我也要去。

泰勒·斯威夫特日本演唱会是2023年暑期中旬开的票,在抢票网站报名注册之后,还要经过一道关卡,那就是系统随机抽选,系统会以邮件的形式通知抢票人是否被抽中。虽然没有抱很高的期待,但得知自己没有被抽中的时候,李一凡还是特别沮丧,他就想拼了命地从别人手里买票。通过粉丝群,他买了一张vip3区的票,2700元,在看台一层比较靠前的位置,对方也是一位粉丝,抢票抢多了,就以原价卖给了他,他们通过网络平台直接交易。

这其实是件很冒险的事,感觉自己在赌,李一凡说。因为当时大家在网络平台上做这种交易,很多人被骗,很多人溢价购买。为此有人专门签署线上协议,就是以防万一。李一凡是和朋友一起买的票,“但是我们没有签协议,我们把钱给他了,他没有溢价,我们没有筹码去谈判,如果我们质疑他,他可以把钱退回来不给我们票。我们那段时间挺胆战心惊的。”因为官方放票的时间是12月份,他们要等将近半年时间才知道这票能不能到手里。在这等待的半年时间里,办护照、办签证、订酒店、订机票、看攻略……他晚上熬夜一点点去安排布置——加班是他生活的常态,只有晚上有时间。

李一凡本来只买了2月7号第一场演唱会的票,第二场演唱会的票是在坐高铁去上海的路上临时起意买的。他对他第一场vip3的座位并不满意,因为那是在看台,而他更想看内场,再加上去日本的路费都花了那么多了,那就再看一场!他看了看自己的账户余额,临近过年之际,公司正好刚发了年终奖,“那个时候理智战胜不了我的冲动”。他在网络交易平台上找到一个买家,买了vip2的内场票,3700元。他说:“那个时候对我来说,这就是工作的意义”。

李一凡的演唱会票夹

第一年工作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抑郁状态

从当地省会城市一所一本院校本科毕业之后,李一凡通过校招进入了一家老牌国企下的子公司工作,刚收到录用通知的他欣喜若狂。找工作是大学生进入社会面临的第一道难关,这一关,他终于通过了。他对未来充满希望。但接着,他发现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得多。

“我觉得我的工作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李一凡做的是行政类工作,工作内容十分零碎,用他的话来说,很杂很乱,但又很耗费时间和精力,工作一整天特别累但是感受不到成就感。除此之外,上传下达、横向传递,这些都在他的工作范畴之内,很考验他的沟通能力。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得很好,大学时期他也确实做得很好。但他发现和同事的沟通与大学时期和同学们的沟通不太一样,成人之间的相处很微妙,这有时让他处处碰壁。李一凡觉得他的性格可能不适合这份工作,时常怀疑自己。

他想换工作,看了各种其他的工作机会,但在低沉的市场环境中,这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对比了一圈之后发现,他现在的工作是自己可选范围内数一数二的,能保障自己的日常基础生活的同时还能存下一些钱。听说公司现在已经开始面对211院校的学生校招了,要不是来得早,这个公司他也进不来。他不能辞职。在郁闷的工作之余,他开始备考教师资格证,在他看来,老师能让自己获得成就感,是他理想中的有意义的工作。但成绩总是不理想,考了三次,每次都差一两分,这让他几乎绝望。他的心情一度低沉,麻木、孤独笼罩着他,整个人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抑郁状态。心理的不健康也深深影响着身体,喝中药调理成为了他的日常。

“有一段时间我在抑郁特别强烈的时候,天天晚上听霉霉的《Anti-Hero》,这首歌就是她在描述她抑郁时候的心态。听歌的时候,我觉得我内心的不安与郁闷都借着她的声音宣泄了出来,我的心情会好很多。”就像《Anti-Hero》里唱的“I should not be left to my own devices,they come with prices and vices.(我不该放任自己恣意妄为,随之而来的是惨痛代价与自我堕落)”听歌宣泄自己内心的同时,李一凡越发渴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现在的低落状态。 

 麻木的生活因音乐而有了色彩。一次霉粉KTV聚会上,他结识了另一位霉粉舒惠,他说,她的组局让我毕业后孤独难过的工作生活有了新的生机,她真的陪伴了我人生中最难忘珍贵的时刻。和很多朋友都没交过心的李一凡,愿意和舒惠这样的霉粉朋友交心,他们一起唱歌、聚会、看时代巡回大电影,一起做与偶像有关的事情。这次的演唱会就是他们一起决定去看的。

生活上,他们互相吐露心声、彼此鼓励,这给李一凡的生活带来了希望和光芒。后来他又去学了跳舞,“跳舞可以帮我更自我一点,那是个很展现自信、展现青春面貌的事情。”在他工作的第二年,他的生活一点点好起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也是在这一年,他终于实现了十年前的梦想,去现场看了霉霉的演唱会。

“我现在觉得这份工作挺好的,可能是我成长了许多,很多事情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但我还是想当老师,想做令自己感觉有成就感的工作。我打算工作不忙的时候,找份周末的家教兼职工作,看看自己适不适合当老师。”

在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的道路上,李一凡还在探索。与一年前不同的是,现在的他充满了信心和披荆斩棘的勇气。

(文中李一凡、舒惠为化名)

统筹:石闯

编辑:岳炎霖 丰一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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