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整版推荐 | 余世存:打开《金刚经》


反弹琵琶舞乐图。视觉中国

“像所有的中国大经大典一样,《金刚经》对于当下的人有安顿之功。”

‘读《论语》,它让你拿得起,读《道德经》能让你放得下,读《金刚经》能让你看得开。’每个人有这三家的经典文献护身,身心就不至于那么焦虑。”余世存说。
余世存曾经是媒体主编,诗人,这些年更确切的身份是学者。他的多部作品,如《非常道:1840-1999年的中国话语》等,以其独特的体裁和客观的史料,为汉语世界的近现代史写作贡献了可信的材料。近几年,余世存又推出了一系列关于中国传统的著作,从二十四节气到《易经》和《道德经》,最新的著作是《打开金刚经的世界》。
《金刚经》是中国现存的最早的印刷图书,像所有的中国大经大典一样,对于当下的人有安顿之功。
遇到《金刚经》的那一年,余世存20岁。他最初是在北大中文系办公室看到一部繁体线装本的《金刚经》。“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等句子,大受震撼。“直到后来,在生活的不同阶段,我才逐渐深入这部经典,并被它的辞章之美和义理所吸引。”余世存说。
在余世存眼中,《金刚经》是一部历经千年的汉语经典,为李白、王维、白居易、苏东坡、黄庭坚、朱熹、王阳明等众多文化名人提供了精神哲学和思想资源。
近年来,得益于流行文化和诸多明星、学者的助力,如王菲、蒋勋、刀郎等人的念诵、说唱,使得《金刚经》在社会上广为普及。
余世存写《打开金刚经的世界》,源于一场北大同学会的演讲。2020年,同学们请他在毕业30年聚会上讲金刚经。他这才知道,在北大同学中,有不少人熟悉金刚经。余世存在准备讲稿的过程中,发现可以写本书。
如何写是第一个问题。“最初是如南怀瑾等人那样串讲,但我很快放弃。我选用了我最擅长的写作方式,还原或回到现场的方式,设身处地,仿佛置身于释迦牟尼与弟子们一问一答的现场,感受他们内心的波动与开悟的瞬间。”尽管《金刚经》只描述了一个讲法的场景,但余世存通过想象与创作,构建了一个完整的时空背景,将东西方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和人物融入其中。

余世存2024年4月在北京接受南方周末采访。

南瓜视业供图

01

绕不开的《金刚经》
南方周末:《金刚经》是非常有影响力的一部佛经,也是当今很热的一个话题。《金刚经》从当初佛经西来传入中国后,它是渐渐脱颖而出的吗,还是一来了就很红?
余世存:虽然这部经典最早是鸠摩罗什大师翻译出来的,但是在南北朝时代,甚至到了唐朝初年,它的地位还没有我们现在认知的那么高。在唐朝初期,信众们主要是在持诵《楞严经》,到了(禅宗)三祖、 四祖、五祖的时候,大家对这部经典才开始重视。
我估计也是因为达摩来到了中国,开始传递他的法门。他主张“不立文字,教外别传”,所以对文字的依赖性就减少了。像讲究层层推理的《楞严经》这样的大经大典,大家开始淡化、远离。《金刚经》恰到好处地填补了时代的社会需求。它比起《楞严经》来很短,比起《心经》来更长,五千多字,里面脑力的碰撞非常吸引人,是一部思辨的代表作,所以年轻人对这部经典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欣赏。
这种欣赏也促使很多人试图借助这部经典来解决自己的问题。我现在一般劝人说,少年可以读《论语》,青年读《道德经》,中年人或在社会上的人可以看《金刚经》。这个表述有点像北大的楼宇烈教授讲过的,他认为“儒释道”是对中国人或对人类的安顿——儒家《论语》让你拿得起,道家经典《道德经》让你放得下,你再读佛家的这部《金刚经》能让你看得开。
所以要说它没有过时,我也比较同意,特别是进入2024年以来,大家忽然对“九紫离火运”(编者按,一种根据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易经》和五行理论来解释的周期性现象)有兴趣。当年新文化运动的那些领袖,像梁启超、胡适、鲁迅,他们身上的佛学的滋养也非常深厚,胡适就把这本书当作最低限度的一种国学入门书,或者叫国学经典必读书。我觉得中国人要在当下这个世界立足,要能够让自己的身心获得安顿,《金刚经》至少是一个比较好的选项。
南方周末:你自己是怎么进入《金刚经》的?是一个学者向的,还是一个什么方向的路径?
余世存:我的进入特别个人化,跟读书都没关(系)。1990年,暑假留校期间,我在中文系的办公室看到这部经,而且是竖排繁体线装本。我在北大念书四年,还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句子,“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佛说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是名般若波罗蜜”,这种句式让我震惊。但是我读得磕磕绊绊,不太理解,就放下来了。毕业之后,我主要是从道家的经典当中受到滋养,受庄子的影响很大。
直到2005年,我到广东博罗县,住在一个朋友家, 见了他很多当地的朋友。其中有一个人手里拿了一部《金刚经》,问我里面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我作为一个北大中文系的人,对这部经都根本不了解。
我回北京后就读进去了。《金刚经》从辞章到义理,一下就把我吸引进去了。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噢,原来在儒家、道家的经典之外,还有这么好的汉语言的表达,所以我就开始找,看关于《金刚经》、佛经方面的材料。
2007年,跟一帮朋友去云南旅游期间,我已经把《心经》背得滚瓜烂熟,而且能用自己的方式哼唱。在香格里拉的晚上,大冬天大家都围着火炉让每个人表演节目,我就拿着转经筒,一边转一边唱诵心经,260个字诵完之后,大家都很惊讶,说没听过这么唱《心经》的。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诶,佛学经典对人心有安抚作用,又是一个社会联系、交往的手段。
到了编《东方圣典》的时候,我承担了注《道德经》《大学》《中庸》的工作,又加了一个《金刚经》,后来没有被收录进去,因为它不在先秦的时间序列里。它参与中华文明进程是在隋唐年间,但我注的时候,比较笃信这个经典以后会发生更大的作用。
转眼到了2020年,北大同学毕业30年网上聚会。他们给我出了个题目,说你能不能给老同学们讲一讲《金刚经》?我把以前注的《金刚经》拿出来,又参照南怀瑾(讲解)的《金刚经》,再看一下相关集注,给同学们做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分享,(主题)就是《金刚经》的当代性。在准备这个分享的过程中,我发现我对《金刚经》的理解可以再发展成一本书。
我觉得进入的法门都是可以选择的。关键在于,希望大家知道,这部经典跟每一个人的当下的追求、所思所想的关联度非常高。

《于意云何——文人字与禅心》书法艺术展,

余世存老师书法作品《金刚经》长卷。

02

要义就八个字
南方周末:《金刚经》在智慧层面占据了很高的位置,但对于普通读者来说还是晦涩难读。它到底讲了什么?核心的问题是什么?它的回答又怎么样理解?
余世存:它核心的问题不就是那个“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
“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这个原来的发音是“道”,就是中国的“道”。后来为了尊重原音,依据翻译的“尊重故”原则,对它的核心概念保持音译。如果翻译成“道心”的话,可能大家都特别容易理解。所以后来我用理想主义给它翻译了。我认为这就是我们每个人最初的发心都是纯粹的理想主义。它问的意思就是说,求道也好,理想主义也好,如何坚持住、安住这个理想主义,让你这个心能够降服住,一直保留着?还有,你这个理想主义,这种道心,究竟在大千世界里面住在哪个地方?
那么回答也很简单,其实就是八个字,“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就是说你的“心”不能附丽于任何一个具体的东西。你说你要做一个仁人志士,那不对,你不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你还是一个有欲望的、有虚荣心的(人)。所以它说“应无所住”,理想主义应该无所不在。人只有体会到你无所不在的时候,才能够无限地接近这个道。而不是说我要求道,好像这个道是个珠宝一样的,我拿到手了,我就成为道了,这个不在《金刚经》里面说的“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的层面。所以,那个老师和他的学生须菩提,他们俩聊的就是这个话题。
《金刚经》的核心的意思,它最后也说了,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些话是在互相论证的,都是在表述一个意思,就是《道德经》里面的“道可道,非常道”。一旦你的心落实到你以为的那个道上,道就不再是你认为的那个道了,你的心可能也不是那个初心了。(未完待续)
本文原载《南方周末》,2024年7月4日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向阳 高佳馨

南方周末实习生 董嘉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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