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现在已经七十有余了，虽然有点清瘦，但是看上去精神矍铄，走起路来蛮有劲。母亲有这样的好身板，还是得益于母亲劳作了一辈子。这不老了老了还是闲不住，利用院子大的优势，开辟出一块足足有半亩的空地专门来种菜，这下子忙得不亦乐乎。

当桃花、杏花开满枝头，清香扑鼻、美得让人流连忘返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忙碌了。她先把长长的水管引到菜园，然后再去自来水管旁边把水管的另一头接在水龙头上。记得有一次回去，发现母亲半弯着腰正在接水管，以至于我走到她身后都没有察觉。我轻轻地喊了一声：“妈！”母亲扭头一看我说：“好、好，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我正接不好呢！”在母亲扭头看我的那一瞬间，我发现母亲的额头沁满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明显了。我顿时泪水盈盈，上前一步说：“妈，让我来！”……母亲用水把地先湿一遍，等个两三天，地里的泥土不沾鞋了，母亲就撒上一些平时积攒的肥料，说是肥料，其实是一些在冬天扫的干树叶子，烧地锅攒的灰，猪粪，鸡粪之类的东西，再泼上一些水发酵而成的，再加上一些碾碎的菜籽饼。然后用铁锹一锨一锨翻一遍，再用铁耙把地平整一番，用土埂隔成小块儿地。

地翻好、平整好后就开始准备种菜了，有时母亲会在电话里跟我说：“三儿啊，县城的菜种好使不，要是好，凑星期天送回来一些呗。”这时会听见父亲在旁边喊：“别听你妈的，在家买一点种种不妥了，麻烦孩子干啥？”我当然不会听父亲的，我抽时间就去买一些豆角籽、荆芥籽、葱籽、韭菜籽之类的送回去，母亲高兴的不得了。

再过一些时日，我还会在小区门口的人民路南头儿买一些番茄苗，辣椒苗，茄子苗捎回去。这时会把母亲乐得合不上嘴。

在五一节前后，当那些过上好日子的人们趁着这个小长假外出游玩的时候，母亲的菜园那才叫热闹呢！这种菜，那种菜长得恣肆，一棵棵、一行行、一团团、一簇簇、一块块，蓬蓬勃勃。看谁长得快，你争我抢，都在努力的往上生长。这个时候也是母亲最忙得时候，葱苗地的草该剔了，撒的荆芥苗又缺水了，茄子苗该施肥了，番茄苗、豆角苗往上窜的那么快，该用小竹竿搭架子了。这个时候回去，母亲拉着我的手先到她的菜园看一遍，母亲提起每种菜都会如数家珍，不厌其烦的跟我讲，最后数落的是父亲。

“你爸呀，就知道往地跑，也不跟我搭把手！”母亲生气地告诉我。

“我爸就是那脾气，不要跟他一样。”我安慰母亲说。

“谁跟他一样了，我好胳膊好腿的！”母亲说。

“是啊，我妈身体好着呢！”我夸奖母亲。

转眼间，到了盛夏时节，母亲的菜园那才是郁郁葱葱。长长的豆角、黑紫的茄子、红红的番茄、尖尖的辣椒、弯弯的黄瓜在绿叶的映衬之下真是惹人喜爱。虽然烈日当空，丝毫不能阻挡母亲摆置这些菜的兴致。有时母亲会在菜园里呆很长时间，在里面扶扶竹竿，看见有草了拔一拔，看见有小虫子就逮一逮……有一回我驱车回去，看见父亲一个人在大门口下面凉快，我就问：“爸，我妈呢？”父亲用手中的扇子一指说：“菜园里！”我快步走过去喊：“妈，我回来了！”这时我发现母亲从豆角架里走出来，只见母亲的脸膛被太阳晒得直冒汗，嘴唇略干，两个裤腿的膝盖处沾满了湿土，拍也拍不尽。看着母亲那疲倦却喜悦的表情，有点昏花却认真的眼神，我此刻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心里不是滋味，鼻子有点酸，眼睛有些湿润。这时母亲说：“三儿啊，愣着干啥？搭把手来摘菜，一会儿捎回去！”我此时此刻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母亲一起摘菜。母亲一边摘菜，一边和我唠嗑，一会儿说菜长得怎么好；发现了虫子怎么逮住了；番茄结的太多把枝压折了；你的两个嫂子又来摘菜了……看着母亲那高兴劲儿，我真不忍心打断母亲的话。

在往年的整个暑假，我驱车隔三岔五地回家拿菜，有时妻会不悦：“你跑的那么勤干啥？说了，一来一回光油钱都二三十元，看买多少菜？”我一笑应之：“好，听你的，以后少跑两趟！”其实妻哪里懂得我的心？不懂得婆婆的一片心啊！

如今我们老家的新农村建设如火如荼，我们是第二批，今年五一必须搬到了新家。再想有那么的大的宅基地只能是水中望月，空中楼阁了。随着房屋、院墙被隆隆的铲车给推倒，母亲的菜园随之也淹没在粉尘、瓦砾中了。但是，每当我去东菜市场买菜，看到那些新鲜的菜，我就不禁想起母亲的菜园，想起了以前我帮助母亲种菜的情景，想起了母亲辛辛苦苦种菜的样子，想起母亲在我每次回去跟我唠嗑的高兴劲儿。虽然现在母亲的菜园没有了，但它一直萦绕在我脑海。每当这一桩桩一幕幕出现在我面前时，我都会泪水涟涟。我想，也许我这辈子，也忘不了母亲的菜园。

前几天携妻子回家，发现母亲把仅有五米宽的小院子又平整了一番，东边分成两小块儿，中间是一条通往室内的小路。我故意问母亲：“妈，平整这么规矩干啥呢？”母亲笑着说：“开个小菜园！”我说：“太小了吧！”母亲却说：“知足吧，人家社区里连这一点地也没有，都得住在楼上。”

看着母亲那春风得意的表情，听着母亲那乐观、知足的话儿，我被母亲的从容、淡定深深所感动。这也许是我这个做儿女的太牵肠挂肚了，其实不然，我之后听父亲说，在老院子被拆，菜园被毁之后的那几日，母亲在新家天天睡不着，后来在父亲的劝说之下有所好转。

唉，我的母亲！一个菜园，竟让我们母子魂牵梦萦，无论时光如何淘洗，我想这都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