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一次祖籍调查,西安新城区竟有15万人祖籍是河南。他们大多聚居的道北地区(陇海铁路以北),官方语言是河南话。而且,在老西安人的眼里,“道北”也与河南人画上了等号。西安为啥会有这么多河南人,他们为何要抛家舍业到西安去?这背后有什么故事?

初白桑丨文

西安北郊的官话是河南话

有人说,要想知道一个地方最有特点的饮食是什么,那就去看当地的早餐。离了北京,大概找不到豆汁和焦圈;不到福建,也不知道锅边糊和虾酥为何物。胡辣汤和油馍头,大概能挑起所有河南人舌尖上的“乡愁”。

但是,在八百里开外的西安大明宫地区,你可以吃到满满河南style的胡辣汤和油馍头;遗址公园的树荫下,或许能听到老头老太太唱着“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路上打电话的年轻人操着关中方言叽叽哇哇说着什么,遇到熟人,忽然音调一转成了浓浓的河南话:“日恁大爷,你给这哈儿弄啥咧”。

这种身在河南的错觉,只有在大明宫附近才遇得到。广义上的大明宫地区,在陇海线以北,包括了整个火车站、解放路、东一路到东九路、西一路到西九路。

但是,这里一般被老西安称为“道北”。道北的官方话是河南话,根据1998年西安新城区的祖籍调查,在该区45万人口中,河南籍占了三分之一。因此,在老西安的眼里,道北和河南人画了等号。

不过,整天操着河南话的只有上年纪的老人家,道北的年轻人都是“全频道”,西安话、河南话、普通话切换自如,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变得很快。

对面即是大明宫

其实,不只是道北,咸阳、铜川,甚至是甘肃天水,都有大量河南人的存在。宝鸡更神奇,还有一个“小河南”的称呼。

陕西为啥会有数量如此庞大的河南大军?

中国近代最大的一次人口迁徙

历史上,但凡中原遇到大灾大难,河南人总是往南逃命,“五胡乱华”和“靖康之变”后的南渡即是例证。但是这一次,河南人选择了一路向西。

1937年“七七事变”之后,仅仅一年时间,河南半壁沦陷,只有豫西地区尚在国民党掌控之下;为了避免河南全部落入敌手,当局集中兵力保护豫中和豫西。单是黄河以南,“遂平-叶县-朱阳关”以北,防布兵力已达40万。

与此同时,河南省政府先后迁至镇平、洛阳和鲁山,豫中豫西地区国民党机关林立,这些因素促成了豫西地区成为当时唯一“安全通道”。尤其是花园口被炸开以后,在蝗灾、洪水、饥荒、瘟疫和战乱多种迫害下,河南难民为了生存,只有西逃。

这是中国近代最大的一次人口大迁徙。河南难民挑着担,前面装着娃,后面担着铺盖卷,徒步到了西安,河南到西安少说400公里,徒步着实不易。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20世纪30年代中晚期,陇海铁路的“潼关-西安段”和“西安-宝鸡段”先后通车。豫籍难民纷纷涌入洛阳,汇聚到那个省内唯一一个能够西去的洛阳火车站前。

但是,陇海铁路并不是诺亚方舟。日军早已在山西的风陵渡口架起了重炮,与南岸的潼关隔黄河相望,一旦发现有移动的黑烟或是有火车的声响直接炮轰。有时虽未直接击中火车,但是强大的冲击波却震死不少买了“挂票”的灾民。

为了应对日军的炮火,铁路北面先是筑起了3米厚的高墙。火车司机们则跑起了夜车,白天停运。而且,要在河南境内把车速提到最高,临近潼关,立马熄火滑行。

这种方式被称为“闯关车”。“关”不仅是潼关,还是河南难民在陇海线上的生死关口。因为,“过关”时即使小心再小心,仍然避免不了死亡,100多名火车司机和司炉工死于日军炮火(无名的难民想必更多),永远停留在了豫陕交界处。

就像电影《一九四二》里演的那样,老东家范殿元带着一家人逃荒,可是到了陕西,一群人只剩了他自己。

道北,泪中带笑的河南移民史

逃荒成功的河南人,沿着铁路安置在城市边缘。

当年西安北郊的铁路沿线还是一片荒郊野地,富人都住在了城里,河南难民就在陇海铁路以北的地区搭起了难民棚,二马路、自强路一带几乎成了河南人的天下。宝鸡城外的河滩、山坡也住满了河南难民。直到现在,宝鸡城里还流传着“河南棚子河南担”的说法。

出生在宝鸡的80后张小南祖籍在郸城县,他的母亲是地道的宝鸡人。小张说:“俺小时候爹妈一吵架,俺妈就骂俺爹是河南蛋,俺爹骂俺妈是此地猴”。

“河南担”,原本是陕西人对河南难民的称呼,因为他们的一根扁担里挑着全部的家当。八百里秦川天高风硬,陕府人眼光甚高。

于是,中性词渐渐有了贬义,变成了“河南蛋”。在陕西人眼里,河南人都是穷鬼,不穷怎么跑到陕西来了?不但穷,还邋遢、不讲究。  

河南老太太沿着火车道捡掉在地上的豆饼渣子和粮食颗粒,回家拾掇拾掇掺点东西就吃了。而本地人家里大多有田地,年年吃新粮,陕西女人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收拾利落。

可是,陕西人又哪里知道,河南的逃荒者哪个不是经历过九死一生?在生死这种终极问题的拷问下,谁又会顾得了“体面”二字?况且,逃荒一路,大姑娘小媳妇儿生怕被日本兵抓走,还要故意把脸抹脏,越脏越好,越丑越平安。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河南农民,尚且没有技能傍身,更别说什么文化底蕴了。初来乍到没有收入,为了生存立足,不惜走上了偷窃行凶之路。所以,道北才成了西安人心里中充满是非的“江湖”。

但是,更多河南人秉承着安分守己任劳任怨的品性,到处想办法找活干。拉车、蹬三轮、收破烂、补衣服、当保姆……五花八门的行当里,都有河南人的身影。好一点的在铁路、纱厂、煤矿当工人,当时,西安的铁路工人里,有80%都是道北的河南人。

为了在秦川道上落脚,河南人也采取了“联姻”的手段,但是这种婚姻关系常常是不平等的:河南的俏丫头只能嫁给陕西的残疾小伙,河南的俊小伙只有倒插门才能和当地妹子结婚。

陕籍作家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称河南人是“中国的吉普赛人”,到处流浪。可是,无论河南人走到哪里,在怎样恶劣的条件下,都能用自己的劳动讨生活。

到了道北人的第二、三代,情况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据西影集团副总裁孙毅安先生回忆,在道北,陕西人就是异族,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在学校里,陕籍的学生从不主动向别人说自己是陕西人,因为大家都讲河南话。时间久了,很多陕西籍的学生都不知道自己是陕西人,因为父母兄妹都说河南话。

《道北人》剧照

也正是由于这段生活经历,他才能写出《道北人》这样的剧本。

年年岁岁,河南人在陕府结婚生子,组建新的家庭,成了新西安人。道北也摇身一变,改名“大明宫地区”。只是那70年背后的酸甜苦辣,永远值得人热泪盈眶。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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