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明

在煤块吞嚼中点亮那些啃食树木的村庄,饥不择食的村人在贫瘠的饥饿间难以为继里,用赤红之爪,抓起锃光瓦亮、乌黑喷香、冒着幽蓝璀璨之光的煤,用簇拥在漆黑魅影下的农人——一群群雕群塑,捏成他们煤块似的肠胃,凭同样瓜瓤似鲜红夺目吐血的舌头与贪得无厌的嘴巴,将煤块吞下、嚼烂,用其中牙齿浊黑点亮那些啃食树木树皮树叶的村庄。而作家莫言是如何在童年保持缄默不言的,以从中体会肉身饥饿的艰难困苦与不耻下问。

仅靠可怜的追忆,用机械的食人兽样的吞噬,控诉饥不择食、饥渴难耐,他以近似滴血钻研于漆黑里的果敢描述,一劳永逸点缀,获得了贪婪饥饿洞窟下的肉身,攫取着透亮之胃和明亮之肠,因树皮之硬和煤块的碎碴,凭锐石坚利,捋出条状切割的诚实和感悟,以启迪一个饥寒交迫的孩子,让死亡抉择抵近却永远不能抵达。它近似酷烈地镶嵌,进入饥荒呈现闪烁其词的家园,对于苦难历程在黑暗中的心境沉淀,经此罗列、彰显、辉映,日光照耀那些被煤块之黑染透的肉身,并由此将文字的灯盏

牧牛的儿童将怎样进入黝黑蜗壳、黔之驴木乃伊般呆若木鸡的栅栏里,用嚼烂、灿灿生辉胃中瓦蓝的树屑浸泡在鲜亮的胃液里,它体现着醉人的饥饿感,却激励着可劲儿肠胃的碰撞,将一个村庄填入辉煌绚丽的视界。用酷似在刀锋上行走,以坦荡之笔茁丽衬托素写描绘,最终达至荒凉之境,沦入追根索魄——以饥饿之鬼跌宕起伏宽恕,请原谅那些近似疯狂的行为吧!我们所检阅游览读出的感知卓识,必以辨别文字困守的绝望,在一波波、一阵阵玻璃碎裂臃肿的肠胃里罗织真义,理解他们堵塞的脊梁,构成薪火相传的传奇与根性土壤下的裸身,乍显歧义透视灵魂出窍的可能,形成一个道理中的酌量,使身形突然崛起,归入生命高原的屋瓦和所谓高尚在一只瓮中盛载琥珀色的想象力,用农人耕耘云端岩石的目光砍伐未能吞尽之树,在一个个饥不择食的村落,筑起欲活求死的纪念碑,而墓志铭上必须欣然写就,他们因饥饿而活,吃煤和吃树的历史。

一篇好文章,往往从回忆开始。但它同样犀利和尖锐,在陈述中具有金属的光芒与深刻的体验。而作家莫言一言难尽、莫不作声契入童年从浑沌到有序的哲变里构成吃光一棵树的村人们,孩子啃食煤块,一村人把一车乌黑锃亮的煤块争抢分食殆尽,如此惊心动魄让人胆颤心惊,呼啦啦在车前拥挤的人们,漆黑发亮的煤块塞进嘴里细细嚼碎舌灿生辉口吞莲花般品出煤的香甜和腥气,尽管煤撕烂豁开他们的嘴唇,撬开他们灿烂的牙齿,割破他们流血如鳞的舌头,擦亮瘦骨嶙峋的嗓喉,照亮他们兰花如缕的腔膛,无私无畏论及食煤者与啃树者香喷喷的嘴巴。

……他们伸出舌头,让太阳把它们捋直。文学使他们罗列存在,庇佑大地万物毕现于人寰、体现文字真谛的骨瘦如柴,以句式驾御圆周的鸡爪,对应某些人所谓爱国的咒骂,与跳脚反对及趾高气昂!而称之为寰谛凤翎下的物质,则在乞活中架构铁板一块和忠诚投靠,图谋恪杀一个行为的责任,谋求蒙敝真实的谎言,欲以遮盖、掩饰品德的高尚。


可作家莫言在我们所论及作家莫言如何在缄默不言中体会肉身饥饿的艰难困苦与不耻下问,却构成了一个个诘问感味一种思想,在精神抵达肉身的灵狱,反映切实可喜的朴实,用笔凭伐木者的写作,真挚写出人性和榜样之力,抗拒与挑战某些人的底线,阻止陌生人靠近,阅读一个睿智者的倾谈,融进嵌入式的神性,为文学体验生命的历程,说明现实的批判,以匪夷所思殚精竭虑且构成作家莫言的主张。


当我们阅读完作家莫言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时,这种感觉则愈发强烈。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莫言以《售棉大路》和后来的《白棉花》横行出世,当笔者凭此览读检阅构成一道绚丽夺目崭新体验的阅读史时,我见证了奇迹发生。他以泥沙俱下之力冲荡抹平,汪洋肆意写出国人们内心凸凹的村庄,在山东高密乡一个平凡的世界,走出另类渴望一日三餐都能吃上饺子的孩子。这稚气、雏菊似的兵仔,腹内肯定驻扎着千军万马般的饥饿和瘦骨嶙峋,却又伶仃如柴,一根棍子足以把他打杀和撑圆。凭饥寒交迫吃尽所有能够让他不饥之物,把一切树木啃食荡尽的村庄,在耻辱咒骂吆喝那么多沉入骨髓的石头么?天际一片瓦蓝,而触碰他们因饥饿犀利的目光时,他们伸出由抓煤块吃的手又忍不住缩回,这因祖辈教育可耻的行为,却以饥饿变得一点也不可控。毕竟这阅读史起自上个世纪最后几个十年,但一直没有写出。拖欠的账必须偿还!它由之仿佛归之于洞藏的黑暗料理,在一种奇迹的逡巡中笔灿生花,使昼夜轮转砌入穹顶之下的夯实,但绝对受用于更拙劣不忍下笔的魁拔和遗憾。它凭借《民间音乐》得到同样是作家孙犁的赏识,在犁耙下出尔反尔构成一个穹隆下的物质,一如既往而不咎自由的舍取,狗之血的喷吐物,笃定锚实了思想和精神村庄的实绩与卧底农业的军魂,似土匪崛起山呼海啸的愿望,在枪林弹雨里金光闪闪浮现,穿凿、附会、虚构,敷衍排布灵光一现,架构着因《透明的红萝卜》一举成名的愿景,用一些璀璨词汇构成的萝卜田亩在流动金液蜜汁的黄昏,静静焚烧的毅然决然和囊萤映雪的果敢。它从一根透明的红萝卜中将一个锃光瓦亮的孩子去修水库的经历,抒发眼眶走进眸子汪入瞳孔的闪现。比如烧红的赤铁被铁匠挥锤打击成钢钎,在一片静默的瓦蓝里淬火,冒出衣衫褴褛的光芒,却浸水如玉,黑得无法见底,一如既往的黠诈,戏谑于一只赤铁烧透若蝉,在手中罗列的掌心发出铮铮铁骨,撕裂皮肤样的鸣叫。它由一片片一垄垄,海带般起伏跌宕的《红高梁》入手,分娩出焕然一新的修辞逻辑,凭词语接龙凿壁漏光,在密不透风的高梁地中砌筑,夯实一堵堵叙述之墙,也觊觎着磅礴之心,瓢泼之界,无限之根在纠缠了狗眼咆哮冲决一切噬魂舔血之后,以弑杀者的滂沱另境——奇异吊诡、谲变多姿、恣意妄为写出,高梁的品质、热切、勇毅、沉雄、欲望,家族的反抗与民怨,埋没在乡村基础上毛孔里的反刍,与二律背反的悖逆及袭击鬼子炸开军车的匪盗之违及杀人越货的混蛋逻辑、披拂于正义的肮脏行径。

仍然是一轮轮《爆炸》在《球形闪电》里得到实现,体味着母仪天下的《丰乳肥臀》和《天堂蒜薹之歌》。《食草家族》们用《生死疲劳》《檀香刑》去狙击一场由文字生成的保卫战,在《蛙》的禁忌里弘扬民族之血与根性的耿直与繁衍生殖所构架的葡萄藤般的炽热,炉火纯青的交媾,将从青铜赤裸的肉身舀出一桶桶血水,陷入沼泽般的荒唐离境。……而坟起的胸乳则金光闪闪奇异呈现,简直匪夷所思构筑绯红的看点,如刀之刃在坚硬磨砺的石头上游走,荡魂千载、布施讲述寓言、辞藻的花园,《欢乐十三章》与《四十一炮》将它们装入泥淖的套中,由此殷切罗织——锻造灵魂出窍的铁律,采纳有道义的声音,应时而发迎接子传父业的挑衅,在《酒国》走出《十三步》,抓出《锦衣》卫的锁链,融入镣铐打造黑暗灵狱和炼狱的文字,用句式的蝰蛇缠紧民族脖子上的血痕,捆绑鲜红的火焰,及耻辱根性的符咒,以一个祭司或巫术的形象抬滚滚滚红尘中的祭坛,向着一簇簇小说构成的炮火进发。用修辞否定修辞去讲述阐明人间的人间的道理,让一个叫莫言的作家——在永恒纪元之塔上伫立,以告慰故乡的吃煤人和啃树为粮的乡亲与村庄

莫言:我只能成为这样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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