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评】由词语开始到符号学定义,及解构现实主义和超现实主义

一一论唐明的诗在写作范式上的不同与个性化趋向

文/知缘村

……对于一个以诗为念,一辈子都与诗厮守,他目睹了一个时代的老去,也看到一个时代来临。——两个历史关键节点,一个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一大批六零后诗人,为理想精神崇高信念而写作,嗜诗如命,不忘初衷,甘愿为之流血,献出生命,敢于抵制一切艰难困惑。——朱大可先生称之为“燃烧的迷津”,王蒙说他们是最有希望的一代,诗人顾城谓之,“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他寻找光明”。就是这一代人,将灵魂付出,走向拍卖场,义无反顾地将青春抵押给未来,用实际行动,——掀起一场“空前绝后的先锋文学革命”,以朦胧诗为先导,势如摧枯拉朽,完全颠覆了汉语此前固有的模式,打破一切陈规陋习,选择了站在时代前沿,如无头之刑天,以“双乳为眼,肚脐为口”,在战斗!……其所舞之干戚,就是诗歌。——凭词语为“火炬”,点燃自己,照亮别人,也照耀车轮滚滚向前飞奔的诗歌。……于是,一大批诗人,纷纷涌现,他们闪亮登场,竟相炫技,站在时代潮头,已上演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时装秀。……犹如一部十分抢眼的好莱坞大片,故事曲折离奇,生动异常,内容充满传奇和诡异。似乎一切变得激情澎湃,四处光怪陆离,撕胆裂肺!用惊心动魄一词,来诠释,最恰当不过。……以北岛、舒婷、顾城、江河、杨炼、梁小斌、多多、芒克等为代表,几乎同样祭出其作品!——追随其后的一大批诗人,如火山爆发般涌现,甚至被称为“后崛起一代”,在全国有影响力的有圆明园诗派、非非主义、他们文学社、莽汉主义、整体主义等等。……在河南,同样诗群林立,在众多诗人中尤以齐放、郎毛、唐明、高立学、森子、老船等,出类拔萃。……诗歌沉浮沦现,此消彼长,情节复杂,充满了快意恩仇,上演了不知多少回刀起刀落。……记得有一回,听唐明讲,谈及旧事乃言,高立学告诉他,一位诗友来访,送他两匹纯种蒙古马,问唐明要不要;还有一回,他和一个作家喝高了,言语冷淡轻漂,盛气凌人,把来访的高立学森子给得罪了,想回去找,直接被拒之门外,几个人因此十几年,没再过往。——这事多了去了!总之,一群人写诗,风风火火,恍恍惚惚,常常足不出户,以酒洗面,写得天昏地暗,两眼发直,脑门发绿,抬头一看春天来了,一晃又是三十年,生死两茫茫,说不清道不明,半生陷进去,讲来话长,说起惭愧,把自己的困惑、守坚、迷惘,以及世态种种,全丢弃,葬送了。

——唐明,做为一个诗歌“过来人”,是没有理由放弃诗歌的。……咀文嚼字自不待言,除了研诗作画外,也著书立说兼评带议,并涉及其它,如小说散文杂文随笔诗论等等。……纵笔所至莫不经略发疯,动辄数十万言,谈趣存疑举目逾千行。撰艺谭故说园,吟茶作赋旨酒,疏阔成咏引经据典,染指于士林人物市井琐话,少不了指桑骂槐。毕竟对一个写作半世的人而言,双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是本份中的本份,做为著名诗人唐明,由词语开始到符号学定义,及解构现实主义和超现实主义对撞,遂引起种种匪夷所思之争议,诉之于文字,套用沈从文先生的一句话,便成了一种耐烦。……与其谈话,是一种享受,锋机甚锐,涉及亦广,文坛逸事,俯拾即是,姑且不论真伪,单从艺术层面上讲,——有趣!说到一些诗坊珍闻,也能徐徐道来,个中原由,讲得惟妙惟肖,——怎么说,敢言!……其诗点化成颐,咏之雾散,雩之林樾,涵盖面极广,读之美不胜收,所用词语,堪言一个妙字,又见一个奇字,句句竹兰韬光,淹雅韵达,令人过目难忘。

——当然对于当今世界与社会的看法和不足,其诗也不乏在意识层面上的垢病,以精神思想选择将之层层剥离,将人世种种不悯、不吝、不堪,或隐喻、谴责、讥诮,或讽刺、挖苦、嘲弄。唐明的诗除揶揄当下的作品外,还咏史说故溯源怀旧,在哲学艺术两面交织而行由此及彼乃见兹伸,延支开去浮光掠影,如梳纹议事喻钦漱玉,放浪于自然箫声之中,敷山水以吟唱,画积墨而愁予,雄观诉求之苦,状之影窈陶然,心随由欢喜故沉寻,凭率性而击发。扣禅访仙问道,或因踅趣而探涌,更专注于对古典诗意的挖掘整理和使用,借鉴各种意象寓义之把握,并结合西方诗学各流派,汲取众家之长或美学诸多因素,在拯救与逍遥中洞悉发现,将传统和现实之间的差异彼此融合,使诗艺变奏,不断在二者包容里,上下震荡。——似乎诗味就潜藏在其笔下,颖灿景描处处皆具,欲盖弥彰反而易得。俯拾即是,隔空套狼,化它学归己用,语之警幻,则必有雾藏。……做为一个既解构诗歌又创作诗歌的诗评人与诗者,其在二律背反之间,游刃有余,往来穿梭,不以时事造景,却以世态反向——从而营造出一篇篇充满妙意的诗章,词语精准描绘,抒情自然分明,言物纪事,必不或缺。在语句修辞上,言之有物,常常一语成谶,于境界二端,各置一线,或如一柱香,从两头点燃,烟雾丛立,氤氲缭绕抚念,筑篱成园,下自成蹊,掘池为潭,锦鳞自还,况有积石为坛者,夯土成墙者,写诗靠得就是,尖锐、犀利、机趣、鬼才、灵异、逸味、诡辩,和具有光怪陆离的魍魉魑魅,及遥不可及的奇思妙想,赌得便是出手不凡,魔力无穷,才是好诗,风格迥异,方为别裁。唐明的诗,在辞力攀霓中缔造,于心生歧义里穿凿,具象抽象意象迹象,层层浮现,印象景象幻象形象,叠叠绎出,险象环生,钢柔并济,众象合一,虚实盈亏。其诡谲的诗章,风格趋之多变,往往不一而足,各取景染影衬,清绝觊觎,龙虫并雕,各泛菁华。锦蕙兰映,兹显虹垫,霞飞殷红,臻阙殊曼。

——唐明的诗构思浑然天成,拥有独特的语境和与众不同的思维模式,字式并轨,谴辞酌句,涉猎弘富,瑰玮惊诧,用典之丽,言故之妙,非坊间能逮,斯坛魁拔,多举难料,倩谁孰识,奥义无穷。——因此,赏唐明的诗,要熟通古今,明哲趣,知隐喻,辩真义,博纯粹,晓诗艺。读之,尝有警句金句连城诀般上映,情致洞开,往往珠联璧合。一句戛然而止,必有一念,二字上下串连,岂逢英选。芦桥苇烟,一晃经纶,泛舟一湖,寄兴征帆。唐明的诗,乃是围绕着一个话题,呈现出多歧义的时间概念,在一个充满诗意旷达的坐标中,——缔造出形如四面回廊式的殊予,既如绿野仙踪斑斑驳驳散步着充裕的湖泊沟汊,又有丛林坡地隐隐约约布满了危机四伏。……槐聚景深,巧于密构,柳浪闻莺,精于潜藏。点点滴滴,似檐角挂露,层层叠叠,如碧叶环窗。荒山之外,有无稽崖刻石名曰红楼一部,大观园里,集怡红院宝典一箱在于演义。文赋竹影一行两黛处处篁荫扑面,诗机凿岩三辄五竿叶叶草茎映眸,恰似溪涧濡染啁啾一唱,宛若碎瀑惊恐琴瑟合鸣。园林逗留,一院环珮玑让,晴空纳雁,两厢羽裳倾慕,悠悠蝉吟,字字含翠厘度,款款词声,句句掬韵闲漱。……唐明的诗,俨然弈棋者有超一流的布局,读之耳聆辞藻之背,支支些些,感知联想丰富,仿佛翩跹惊鸿一瞥,似中国套盒般,打开一块块石头,深入堂奥,各色词汇,锋利雪刃,皆识于洞玄之虎,叱咤石壁,犹如曲折迂回的青绿山水画,云雾缭绕,笔笔带痕……

——览唐明的诗,让人恍惚进入到一种毛衣勾针似的循环往复中,——仅凭,一枚针、两只手、几个异常灵巧的纤纤葱指,自一团一线毛绒绒的线球里,牵一根沿手指缠几圈,以援另手。……乃引线,勾针上下翻飞,往来组织,挑动穿梭。——这头一冒,那厢一拱,弯弓搭箭般以勾链衔接,毛线柔软似水,绒绒就范,针之尖之锐之钢之锥之利,与线之绵之舒之缒之丽之绚,彼此递进,交相辉映,刚毅在握,绳之以法,偶尔停顿,结扣一绞,捋一捋,再织再组,仿佛花园小径在群山之巅环绕,全被缠绵悱恻,勾链成方尖塔似的毛衣中,一柄勾针,诗意荏苒,绳之有效,俱演法度,宛如十根手指在走钢丝,足尖娉婷,晃若仙子凌波,一个袅娜,一个微颤,一个颠覆,一个影旋。好像颖出群伦,针灿于囊中,虽然惊悚,却如蝶变

——言不在磨砺,而在于奇用,化诗入思,由峰及谷,誉之抽丝剥茧也不过分,有些词句,稍纵即逝,似乎灵犀一点,通畅如蚁,若蚕食桑叶,但听声声腾达,盈盈一握,白隙一闪,竹匾皆幻山幻水,恰似一缸红鱼吐珠一漩,满池裙仪彤照,旌旗招展。如诗云《衣钵(节选)》:

1

“时间的丛林里,有落日的珊瑚被切碎

一粒粒宝石状的煤,晶莹 透亮

我在太阳的隧洞里染黑,犹如石墨

犹如乌鸦,衔着丛林升起,而夜幕低悬

火炭的月光降临


恐惧横贯飞地,诗歌的衣钵拔锚起航

我停止了书写,从拜占庭到罗马

从古希腊到古埃及,时间的文字在充满奥义的黑夜

拔锚起航。繁博的经卷驮来颂祷的诗句

我在词状的闪电里惊粟,并为之疯狂”


2

“啊,衣钵,衣钵,从宇宙的长河里降临的高贵的诗人

这些讴歌需要什么理由?日光照耀着尼罗河

金字塔的词状,何须加冕!人类终于可以书写

巴别塔下的御用文人,走在刀锋和镣铐上的奴隶

邪行和血腥的工具,在汉模拉比法典下执著创造


斥逐、披散,诗人的头颅,在亡国之殇中写作《圣经》

此前的岁月,闪米特人早已缔结了词汇,从巴比伦

到亚述人,从契形文字到尼尼微城,道德的理性可以补救

行为的尺度,必须把握。巴尼拔,所建王家图书馆

藏有大量泥版文书和艺术品,我们的诗人必须歌功颂德”


3

“在埃及,施舍和任免的文官,必须是诗人

失慎将要得到惩处,或尸身分离,或贬为宫奴

如太史公,甚至被阉割,成为废人。继承古希腊人的遗志

从纸草文献到荷马时代,这种启示录最初出自俄耳普斯

缪赛乌斯、巴喀第斯之口,而荷马与赫西俄德之诗

则构成我们最初的文学纪念碑。


我要赞美,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修辞学

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同样需要赞美

三位悲剧作家连同阿里斯托芬喜剧,皆由诗歌写成

还有行吟诗人和抒情诗人的后代,庇珊得、小科利勒斯等

发挥古希腊人的聪明才智,罗马人的翰墨皆为朱比特制造”


4

“要保持李维乌斯、普劳图斯、泰伦斯,诗歌与剧作家的功绩

和维吉尔、贺拉斯、奥维德的诗学荣誉,他们分别为悲喜剧

史诗、颂歌、诗艺、爱情诗、哀歌、叙事诗,创造了典范

我的衣钵继承于这些辉煌的大师里,为他们所尊崇的词语

而放纵性情。或许它是生命存活的依据,在独夫眼里

是伊卡罗斯那对蜡制的翅膀,日光更加夺目,他的下面


是惊人的黑暗。星宿布满天宇,我的天马在他们头顶长啸

伊卡罗斯必定不慎离太阳太近,使蜡翼融化,而坠入海中死去

是但丁结束了漆黑的中世纪,让阳光返回。莎士比亚的戏剧

光照天日,歌德将《浮士德》带回,用惩罚告诉人类担忧

那烧伤的人性和苍穹的阶梯在光明中启迪而昭示着灵魂的美感”


5

“我们用衣钵串成的珠粒承载着千年的恩赐,用锃亮的斧头

砍伐词汇。接着是诺瓦利斯颂扬黑暗与死亡的《夜歌》

湖畔诗人华兹华斯、柯勒律治、骚塞,优雅的风度浪漫及对

风景的歌颂和寻求慰籍的不朽的征兆。雪莱、拜伦、普希金

海涅的传统与光焰掩盖了他们。裴多菲,你这预言的工具


战斗的旗帜,使语言趋于孤单。在济慈的《夜莺颂》里

我寻到了美,在《希腊古翁颂》中,我找到了安宁和答案

无限之无心,与《秋颂》的生成,《灿烂的星》会你向往

增强的想象力,诗意超凡;那流畅的色彩,巧妙的构思

驱使着语境的沉静与纯粹,冷惊中深沉华美,瑰丽中泛着波涛”

——该诗以纵横捭阖、汪洋肆意、波澜壮阔、词语接龙之力,贯彻落实了整个世界诗歌发展之轨与诗学之道传承,在当今东西方诗艺相互打通的全球文化交流融合的背景下,彼此契入地理历史概念上的互为因果,相之衔接彼此置换的主题。古人言,“文以载道,歌以咏志”。——诗,比赋兴,真且绎,唐明凭诗言之凿凿,横谈纵议,自远古而引往昔诗历所踪,于迄今为止乃不惑,成就词语饕餮盛宴下的西方诸流诸家诸派,一往直前,吟之不缀,堪比洪涛汹涌,澎湃四溢,希冀永世秉传,宗诗承继,永泽后辈,再续衣钵之灯,经世致用,惟愿存义,使其在渊博广识之世界观下,以诗国情怀仰之缅忆,遍数百家诗杰,辞魁星宿,璀璨夺目,熠熠生辉,极尽霄汉之下银河词典倾照,煦煦峰仞,千岁震寰雄才,诵之谛让,投缳影带,凤翎龙爪相雕。北溟有鲲,乃不知几千里也,西天宇鹏,伏压几万里焉。借西哲诗佛,为吾所用,正是鲁迅先生所说,拿来主义,以夷制夷乃治夷,故能弘扬中华诗朝大国气象,虽厥万世,佛传今日,盖西风东渐,向古有之。以诗人唐明此诗所呕歌尽荡,树碑立传,乃是我华夏赐福永吉,予取予求而不妒之忌心,享瑰玮茁丽,骋强大之运。

——唐明的诗,于今日要论,叙而不述,卓尔不群,臻品所就,是骨子里根性中的诗人气质,所造成的必然与繁盛。做为其身边的朋友,唐明给我的印象是睿智的,博学的,才华横溢的。我佩服唐明的人生,以每个十年,为一周期轮回,其学以致用,诗之研舒发淇澳,绘之心究之沉淀。凡数十年所积累文学财富,绪川千世之融会贯通!——我甚至这样给唐明下定义,他不属于他自己,他属于一个时代,与其说其时代同步,倒不如说其与那个所谓“文学黄金时代”,并诗同行。……可以说,其思想和视界,是新鲜的,……其血液也不断更新、涅槃。——单凭唐明诗学创作题裁广泛性而言,其心沐古风,浴况从今,于精神体验和经验中,找回真实,在现实和历史之间,往来逡游,自由穿梭。……尤其是在诗歌写作中,其对诗性上的认知和追求,冷静而清醒明晰,欲卓其华,而不显其姿。做为六零后的一代,其所处的是一个兼容并蓄、多元、各种思潮涌入杂陈、多种文化形式共存的时代!他认为过去的那个时代——为纯粹理想和浪漫主义而呐喊,诗歌精神必然会成就一代人。但于今而言,或许它已经结束了!……现在。当下。文学已进入一个“碎片化时代”,诗歌同时陷入了一个全民娱乐的怪圈。作为那个黄金时代“过去时”的逆子,他认为北岛们,是那个时代最后一批诗人;在时代的诗歌中,他认为诗人,不再是上帝、牧师、人格典范的角色,而是读者的朋友,使诗歌从天上回到地下,也使诗歌从意义的载体,回到语言本身。他所传达的是一个诗人生命的真实体验。在唐明眼中,关于社会对诗歌的倾向性问题,其认为,倾向不断地消灭细节,个体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独善其身”,在生命中,重建细节。与唐明结识,是2019年下半年,一位诗人向我大量的介绍有关唐明个人信息。于是喜于聚才的我,将其加入了我的诗歌群,随之我便看到的是他每天都有诗歌更新,记得最多时,一天写了十几首。有一次,我以采访似的形式让他谈谈自己。其言,过去的我,多年前留下许多文字。于是我去网上大量搜索了有关唐明的资料,很赞叹,其小说、散文、诗歌、杂谈等等方面的写作,呈百花园般展现。唐明是个很安静的人,真诚而坦率,纯洁而简单,像一杯透明的水那样澄净,不染纤尘,也无浊污可浸身。——如诗云(《濡染》),“翻开一卷书,像打开耀眼的闪电/那涌动的灵智,突然索回/汉字卷曲的胡须,如折弯的青铜/里面滴铸着血液和丝绸//暗黑的物质,符号学的鸟群/古老的迷舟。请把这沾着羽毛的行囊/储存进血液的罐子,用尖锐的针戳穿/犹如斧子劈开骨头——//痛苦的鱼游进客厅,鱼翅是折叠的报纸/家具是它的骨架,钉板是它的肉//我讨厌痛苦的说教/就像羽毛插进草地成为草/箭弩把吻赠予一个道德家/做出上空翻的举止//钢丝裙成为武器/钝刀割着耳朵/潮湿的腿在雪季或血迹里漫步/鞋底朝他脸上滚滚涌来//起伏的双乳,给她胸前缀满奖章/最终在悲悼声中做着弥撒/打算给一个哲学家写信/放弃一个虚掷的星期天/带一个情人回家……”

——该诗,以《濡染》为题,在表明一个现实社会,对人心濡染,几乎到了无法复加的地步,而人世间的抗拒反以阻挡设限,企图回避,这种矛盾性的心理,是一种两面相讥的,一个排斥,一个侵入,一个无奈,一个不甘。如诗曰,“翻开一卷书,像打开耀眼的闪电”,知识书籍,瑰丽的闪电,在耀眼的辉映里使阅读者获得教益,一卷书翻开,俨然翻开雷霆和闪电,文字的精神魅力超越无限,——它所给予人的知识食粮,甚至犹过一道划过眼前或脑际的闪电!仿佛诗人唐明,在其另一首诗中言,“……崇高的知性,/在印加人的书里,/构成了天文学的定义/却在堆积的石头中/目睹一盏灯,在墙洞中张望/而守衡将背离这些知识,/让眸子间文字失去了种族的传续/和对其毁灭的希冀(摘自《印加人石头书契中的启示》)”。这埋没于毁灭里的明示,招魂似一道闪电,让殖民者将翻开的书籍合上,然后点燃!……欲征服其种族,必先灭其文化。反之亦然,知识的力量,是没有国度的,几百年之后,殖民者终于明白,在纯美的星际,印加人所植入的字符,在石头里闪现,记载着天文学的定律,和推演宇宙之象的钥匙。譬如,“那涌动的灵智,突然索回/汉字卷曲的胡须,如折弯的青铜/里面滴铸着血液和丝绸”。四大发明,精美的丝绸、青铜、瓷器,对于西方人而言如天堂缔造,令他们心仪,但他们欲征服之心,却一刻也没有暂停。如“那涌动的灵智,突然索回”,在天朝诗国景色丽人的山水画里移动,咏诵布施着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之章,灵智典籍,篇篇意象奥义清洁,纯正遒劲飘逸,那书之玄构宁静致远,音律叮然,玉树临风。妙不可言的汉字,卷曲的胡须,如折弯的青铜,螭龙饕餮图案,里面滴铸着血液和丝绸,被时代濡染沾上灰尘。如同“暗黑的物质”在斑斑驳驳里,汇人了“符号学的鸟群”,“古老的迷舟”在汩汩划动中停顿。诗人喟叹云,“请把这沾着羽毛的行囊/储存进血液的罐子”,在神秘火焰的翅膀下烘烤,“用尖锐的针戳穿”那青铜,“犹如斧子劈开骨头”,在当下,被商品时代裹挟的大潮中贱卖,如“痛苦的鱼游进客厅”,挤过拥挤的罅隙和窄门,鱼肉被剔除殆尽,剥蚀的仅剩一枚鱼骨梳,“鱼翅是折叠的报纸/家具是它的骨架,钉板是它的肉”。现实中的一切,如一把锋利的刀子,砍向玻璃,玻璃支离破碎,在迸溅中,尖锐的碎玻璃,满地皆是。诗人断言,“我讨厌痛苦的说教/就像羽毛插进草地成为草”。宛如“箭弩把吻赠予一个道德家”,让他毙命于传统的说教里,蹈矩循彟却死于非命,“做出”一个漂亮的“上空翻的举止”,再死去!俨若贞女把“钢丝裙当成武器”,在这个现实社会里,还需要贞洁么?用“钝刀”割肉,“割着耳朵/潮湿的腿在雪季或血迹里漫步”,反向的路,“鞋底朝他脸上滚滚涌来”,将这种不妨称之为赞誉美妙,超绝的意象,和惊心动魄的感染人,与诗人充满精准隐喻的词语相对,犹如一对“起伏的双乳”,一个时代“给她胸前缀满奖章”,而“最终在悲悼声中做着弥撒”,忏悔或谢罪,都不足以改变目下被濡染的世界。由此诗人,“打算给一个哲学家写信/放弃”和他的约定。在“一个虚掷的星期天/带一个情人回家”,以补尝时间对自己承诺的挫败感……

——唐明的诗,意象险峻挺拔,奇崛灵异,如平地起高丘,危石坠曲崖,斜峰直插入云,高树反降泥潭。卓然亭翼,呼啸突显,鹰击长空,虎跃人群,虽非有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魄,但也有力拔山兮的意想妙构。气盖于世,非赞其诗力能逮,而是说其想象力纯然物外,高深莫测。如“鞋底朝他脸上滚滚涌来”,仅这一句就改变了叙述环境传统手法,颠覆了语句中的常用贯式和游戏规则;又一句“请把这沾着羽毛的行囊/储存进血液的罐子”,语言修辞连贯却充满各种歧变及寓义,令人目不暇接,钦叹连连。而其在另一首诗中云(《悬空寺》),“仅需要几柱根性的棍子/赶它上山/将这些岩羊般的建筑

赶到悬崖边上”,语境双向逆袭虚设,以赶羊的棍子隐喻悬空寺的立柱,又将悬空寺比做成几只被赶崖间的岩羊。二律重叠相向,使喻义更具有悬崖之上的陡峭感,毕竟悬空寺之悬空,要写出险象奇崛与工程修筑之艰之难之丽之境,言之悬,则扬之峻,赞之险,则状之危。危机边缘往往才现险机,而险机则筑崖环立,更见危巢安之若素,是高写法,妙就妙一个“悬”字,再加一个凭“空”无依的高而险。披荆斩棘,有寺劈石挂崖,仿佛这些岩羊们“脚扣岩石,在吃草”。但岩羊一样的悬空寺是不吃草的,抵崖吃草,吃草抵崖,反愈发突出一个“险”字。而“草,站在悬崖峭壁上”,仿佛悬空寺站在悬崖上一样,衬托该寺,更是奇峻不凡,显然如石头欲坠,却安立于石壁中,构成了一道亘古难遇的天下奇观,——让人叹为观止,惊心动魄,倾佩连连!如诗所述,“寺院若走马观花/面对万丈深渊且临隘一啸” ,诗人以拟人化手而写寺院,居然称悬空寺可以走马观花,“面对万丈深渊且临隘一啸” ,而“方丈”也“临隘一啸,抛出石头”,选择了筑寺之地,“说,‘就建在这里吧……’/于是,一座寺院拔地而起,/悬空屹立!抱石为霞殿”。掘石凿壁缘崖依岩而建,“亭。台。楼。阁。抱石为霞殿”。掏岩壁凿孔,引“栈道在悬空寺下/勒马于陡峭的石壁边”。有何凭据,借石崖搭木为基,仅靠几根立柱,如湘西吊脚楼般,“就用一些草根/勾住它们。/锚定一些棍子和木桩”,犹如一些棱角分明的“岩石,锚定太阳石/流云飞瀑霓虹穹隆晨曦和暮色//用一块石头做笛/往空穴来风里,吹奏”。石头如笛可以吹奏,好大胆想象,惊世骇俗般“往空穴来风里,吹奏”,立木为础,凿岩做基,甚至以石头吹奏即可以搭起一座恢弘壮观而庞大辉煌的寺院么?人类建筑史上从未有过的一次挑战,将由幻觉变为视觉,由幻想变成梦想。……但现实是,一切皆有可能,而且必须如愿。——所以方丈发了宏愿,他想应该这样,原本就当这样,况且必须如是,唯识如是,须弥笃定,当之无愧,就是这般,不过如此而已。——其实,中国历史上,许多不可思议的事,都是这样成完的,譬如敦煌、云冈、龙门、大足石窟,譬如大禹治水、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嫦娥奔月,还有《永乐大典》、长城、炼丹术、郑和下西洋等等。毅力使然,势必造就,悬空寺亦如是。于是,“础石般砌筑。夯实了/这些正在上升或移动的寺院”。……请注意,“上升”和“移动”二词,用得极妙,既有动感,又有逸趣,还灵动,更可贵的是,一个寺院,一石一木一砖一瓦,由式微到恢弘,在不断营造中逐渐成形。脚手架上,寺院在缓缓增高上升,脚手架下千人劳做,忙忙碌碌,偎岩锁壁,依崖而就,穿石筑栈,夯实了,垫高了,砌稳了,立住了!——能防十级地震,能防千年未遇之泥石流,而移动的建筑无时无刻不在移动中悬空而居,犹如一座月殿高挂,蟾宫折桂,凭空捏造,看似空穴来风,实为飞来仙窟。“且立住一个寺院。/留住它们”成为一个空前绝后的传奇,一个世所未有的神话。“用岩树做箫,用一座寺做埙/舌尖上的薄荷清凉奏凯”,万石齐立,皆在几根木桩立柱上,成就这辉煌伟力的事业,凭一个叫悬空和尚的人所发誓愿,奇迹般诞生!且“屹立千年不倒/颠覆词状的几根棍子”,仍“在上升/于悬空寺下——/搭起天竺梵界般若佛殿璀璨/光明顶的佛光禅境殊曼”

一切归于“且依据背石上山的传说”乃构,——“据说/仅靠几块木头勾肩搭背/仅需要几片瓦/几个棱角分明的曲曲折折”。这幻化中的寺院,在万象万物的光明顶上缔造,犹如在一枚针缔造万物万象之园,神秘的勋肇始详在瑰丽远见卓识中闪亮登场,一个悬空的寺院在景仰间飞动攀升,如岩豹在石缝上蹿动奔跑、千里跃进。岩羊华丽出彩,足踏石挂,“就造就了栈道立寺建院千年/不朽的异端邪说/让这些石头说话”!——是的,一个“异端邪说”,这个词用得真好,仿佛“用风雨犀利的铁剪/剪开蟒蛇之舌/佛系谱写高僧大德的千佛殿//让一尊金光闪闪的释迦摩尼”,茁丽呈现,“万吨压实这/奇迹上的光彩夺目”,让一个个璀璨夺目的奇迹围绕悬崖绝壁高挂,“”抱石为霞殿割魂礼上的建筑”,对,这是心灵“作业和功课/以佐证庇佑悬崖边的寺院//仅需一个栈道上的/人工之力。仅需要一些瓦/几个棱角分明的/曲曲折折”。古代建筑学家李诫,在其经典而不朽的《营造法式》一书中所讲述的,将之成为可能,“那个方丈”或许“早已坐化为殿。尊一归化为/悬空之名。他叫悬空么?/一个僧人的名字也即寺院之名”,这高度的契约在一座宏伟的悬空寺中盛开,也绽放在我们心生莲花艳羡的眸子上。

——读唐明的诗犹如足蹬莲花,舌灿生津,感知诗人充沛的想象力而眸含两片薄荷,满目清凉。其里古典汉语根植于骨髓中的宣召力,在唤醒读者对古代传统的记忆,俨然一个词语魔方被拆开,呈现出一个剖面,而又在渐渐复原合拢,虽无手操控却自行旋转。并且,速度在加快,呈现出千分之一秒的旋转率,飞速运转,在令人眩目里体会,最终落实到一个打开的平面上,此时一个魔方变成了一个电脑手敲键盘,以符号学定义加持着,向左向右,向前向后,向上向下,如葡萄粒般粒粒可数,晶莹透亮,它们在玲珑骰子安红豆般的剔透中具有了葡萄的质感,葡萄的芳香,葡萄的结构,看看这些由超现实主义诗味诞生了葡萄吧,在诗人唐明充满神奇魔幻的葡萄诗里,我们应该品味出什么是诗意充盈与完美,于大地结晶体般的存在和生活,而这一切由词语构成的诗律,必将构成两组来自天堂的葡萄,归于根性的认识和自然的人性希冀。在这些葡萄园的诗性及词义贯穿的葡萄株中,葡萄丝在穿针引线,缝纫这些葡萄的意义,感知神性妩媚与多姿,哲学的葡萄粒如此在逞强中,重新唤醒诗学的精神,让一垄垄葡萄园的咏叹形式自然的协奏,被诗人唐明所赋予以葡萄,将给予我们深刻的寓意和语境,构成诗歌伊甸园中最绚丽的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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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按』,诗评到此为止。鉴于两组葡萄园的诗章过长,恕不再论,但它一定是唐明老师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请读者,自己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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