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经济发展的角度观察，建国七十多年，在党的领导下，前三十年是在自力更生中摸索计划经济，后四十多年是在改革开放中摸索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前三十年大批企业家消失了，其时代背景有三个特点：一是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二是人民公社“一大二公”，三是上下一元化的计划经济体制。后四十多年又诞生了一大批企业家，其时代背景也有三个：一是发展民营经济，二是改革开放，三是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从经济体制上讲，计划经济并不能调动人的主观能动性。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哈耶克所言：人们争论的问题不是要不要计划，而是谁来计划，是许多拥有分散的实践知识的独立个体，还是一个缺乏这种知识但具有强制力的计划机关。对于市场经济，著名经济学家张维迎教授一语道破：市场经济最大的优越性不是使得给定的资源得到最优配置，而是使得人的创造力得到最有价值的发挥，让企业家在给社会创造财富的同时不给社会带来灾难。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哈耶克

经济学讲的提高全要素生产率（TFP），主要是指提高劳动和资本等要素效益之外的其它效益。研究表明，企业家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最大乘数，能产生倍增效益。没有企业家的参与，就谈不上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这就是前三十年我们很努力，但越努力经济越困难的根本原因。

因此，缺少了企业家的参与，经济不可能健康发展。从后四十年的发展成果看，某个地区经济发达，品牌就多，而每一个品牌的背后都有一位企业家。

那么，什么是企业家呢？老板是企业的拥有者，董事长和总经理是企业的管理者，而企业家是企业决策中具有冒险精神、且又能够决定冒险的灵魂人物。可以说，企业家创造目标，老板投资目标，管理者实现目标。因此，大批企业家只能诞生在民营企业的界面内，当然也只能诞生在一流的营商环境中。

但是，中国的民营企业家又不同于西方资本家。中国民营企业家需要“三个健康”，一是政治健康，二是本人健康，三是企业健康。这其中，政治健康是总前提，个人健康又是企业健康的前提。认识到“三个健康”，还要把握住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特点，才不至于在前行中马失前蹄。这其中，至少要把握以下三点。

（一）“水多鱼多”戒骄躁

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往往也是货币超发、整体通胀的时代。全国GDP从1978年的0.37万亿，到2022年的121万亿，翻了327倍；全国货币发行量从1978年的1134亿，到2022年的249.97万亿，翻了2204倍；大众消费品猪肉价格从1978年的0.8元一斤，到2022年底15元一斤，翻了18.75倍。

对于大多数民营企业家而言，生活在这样一个“水多鱼多”的时代，钱来得就容易，握在手里又怕贬值，于是就豪情万丈地去投资、去扩张。恰好赶上好国运，又赶上几轮利好行情，再加上自己“励精图治”，很快在某个行当里弄出个一二三来。于是乎，就认为自己创造了一个什么时代，至少也是一个时代的弄潮儿。这其实是一种自我膨胀，欲将灭亡，必先膨胀。

凯恩斯主义本来是用于调整短期经济波动的，并不能指导长期经济增长。“三驾马车”的背后往往是货币放水。短期集中投资“铁公基”，并不能提高全要素生产效率，因为谁投资比投资多少更重要，政府投资和企业家投资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长期的顺差出口，对于逆差国而言就是零和博弈，不可能长期持续，这也是中美贸易争端的底层逻辑。而靠消费拉动GDP，遇到经济不能增长时，收入也不能提高，消费就是个伪命题。为了刺激消费，拿住房、汽车、家电、消费券“老四样”给消费者发补贴，终究是不可持续的。因此，经济和金融危机，不是市场的失败，而是扩张性货币政策的必然结果。

约瑟夫·熊彼特

创新驱动理论的始祖熊彼特曾经提出：创新是经济发展的本质。创新最根本的特点是其过程中充满了一系列的不确定性，它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风险，而是在不确定性中求解。因此，创新不是风险是冒险。风险可以降低或化解，冒险要么成功要么失败。创新一旦成功，就有一定时期的领先性和垄断性。在经济发展上搞创新，是企业家的基本功能，这个功能也是政府无法取代的。因此，从经济发展的角度而言，政府负责化解或降低风险，企业家负责解决不确定性，可能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较为理想的二元结构，也能更好地落实中央要求，“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

创新驱动是“稳中求进”的长期主义，也是一种“中速远行”。从发达国家经验看，创新驱动型经济体，GDP增长能够长期稳定在4％左右，就已经非常理想了。

新时代中，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协调发展，“五位一体”。深刻理解了“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才能理解2016年开始的“去杠杆”、2017年开始的蓝天保卫战、2019年的教培行业整顿，以及近三年新冠疫情中的群防群控等，也能理解这些工作对经济发展造成的短期冲击。

民营企业家在“五位一体”的总体布局下谋求发展，还要能够忍受社会上不时传来的杂音，比如民营经济退场论等等；也要能够忍受一些地方政府的一刀切、不作为、乱作为。

在换位思考的大局意识下，当前民营企业家战胜困难，一是要找内因，二是要树信心。找内因就要践行“三个健康”，决不能脱离“五位一体”蒙眼狂奔；树信心就是及时和中央对标对表，以免被不良社会杂音所误导。当前，中央在坚持“两个毫不动摇”的前提下，二十大报告又提出“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

一言以蔽之，当代民营企业家，要把时代当财富，不要把自己当时代。

景柱 2023年3月27日于海口

（作者为全国人大代表、中国民间商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