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开栏的话:
山河为卷,诗行作笔。自《诗经》“商邑翼翼”的城垣夯土,到李白笔下“嵩阳玉女峰”的烟霞明灭;从杜甫“便下襄阳向洛阳”的归心箭簇,到苏轼“寒灯相对记畴昔”的黯然话别——这座被诗神亲吻过的商都,每寸土地都浸润着千年平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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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712年2月,清风掠过笔架山脊,伊洛河流淌成一条银链。巩县南瑶湾村的杜宅内,一阵婴儿的啼哭荡开层层夜色。
这声啼哭将在四十多年后化作“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的沉吟,又在千年间凝成中原大地的文化琥珀。杜甫的诗魂脐带,就连接着这片黄河岸边的厚土。
杜甫故里笔架山
01
山河育诗骨
《杜甫年谱》记载:“杜甫生于河南巩县东二里之瑶湾。”上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河南文物工作队曾前后进行了四次考察,最终确定巩义市站街镇南瑶湾村笔架山下的唐筑窑洞就是杜甫出生的地方。
笔架山三峰并立,形状酷似文人墨客所用的笔架,故而得名。山后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圆形土坑,一年四季土壤湿润,恰如未干的砚池。清风润墨,春雨洗砚,这片土地以最文雅的方式,迎接了诗圣的降临。
杜甫在故乡度过了最无忧无虑的童年。这里有他“庭前八月梨枣熟,一日上树能千回”(《百忧集行》)的稚嫩时光,也有“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壮游》)的早慧诗才。
又或许,《忆昔》中“稻米流脂粟米白”的丰饶记忆,就源自其年少时目睹的漕运盛景:隋唐大运河通济渠穿城而过,那些载满江南稻米的漕船,曾在他的注视下驶向神都洛阳。
故乡,是永不干涸的诗意河床。正如蜀道云雾成就李白的仙姿,中原厚土赋予杜甫以深沉。
《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里“朱门酒肉臭”的刺目,《北征》中“寒月照白骨”的粗粝,皆可溯源至农耕文明对现实的执着。即便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悲怆中,他依然保持着“广厦千万间”的具体想象——这是中原人根深蒂固的筑屋情结。
在神都山顶远眺,黄河浊浪与洛水清波相拥相荡,蕴藏着华夏文明最初的哲学图式。当盛唐的佛光道影漫过宫阙楼台,杜甫却如笔架山般独守雅正,将“致君尧舜上”(《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的理想和“独耻事干谒”(《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的风骨,一寸寸钉入骨髓。
杜甫诞生窑
02
明月照诗史
杜甫生活在大唐由盛转衰的历史时期,安史之乱颠覆了帝国的根基,也在诗人笔下凝结成泣血的诗行。
突变始于天宝十四载(755年)冬。华清池的温泉水汽仍氤氲着太平幻象,范阳疾驰而来的驿马已踏碎薄冰。安禄山叛乱的狼烟以惊人速度卷过荥阳、洛阳,不久攻进长安,杜甫从此开始“抱疾屡迁移”(《偶题》 )。
《新安吏》里“白水暮东流,青山犹哭声”的哀音响起时,战火正把河洛大地烧成《旧唐书》里触目惊心的记述:
“夫以东周之地,久陷贼中,宫室焚烧,十不存一。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中间畿内,不满千户,井邑榛棘,豺狼所嗥。既乏军储,又鲜人力。东至郑、汴,达于徐方,北自覃怀,经于相土,为人烟断绝,千里萧条。”
“三吏”“三别”中种种“眼枯即见骨”的细节,原是沾着诗人血泪的战争拓片,浸透了土地的呜咽。
“存者无消息,死者为尘泥。”(《无家别》)乾元二年(759年)的秋夜,与家人离散的杜甫独坐秦州孤馆。他在《月夜忆舍弟》中写道:“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战火割裂的地理空间和亲友往来,被月光浇铸成浓厚的乡愁。彼时巩县老宅的井栏,应也凝结着同样清辉。故乡从此具象为一轮圆月,至今仍湿润着所有流浪者的眼眶。
巩义杜甫故里
03
诗魂归河洛
广德元年(763年)春,安史之乱平定的消息传到梓州。杜甫惊喜欲狂,掷笔挥就“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诗人规划的返乡路线如此具体清晰,仿佛已触摸到故宅的门环。可命运终究让这叶归舟搁浅在风雨中,只为故乡的梅花留下了绝美一笔——“秋风楚竹冷,夜雪巩梅春。”(《送孟十二仓曹赴东京选》)
大历五年(770年),漂泊且穷困的杜甫,在一条舟船上与世长辞,结束了59岁的生命。在最后的诗稿中,他回顾了半生颠沛流离之苦,对故乡的思念化作一声“故国悲寒望”(《风疾舟中伏枕书杯三十六韵奉呈湖南亲友》)的叹息。巩义康店邙山岭的松柏知道,这声叹息要经历四十三载漂泊,才能随其孙杜嗣业迁葬的灵柩,沉入黄河岸边的故土,完成迟来的“青春作伴好还乡”(《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如今,康店邙山岭杜甫陵园内,树木成荫、碑文成林。唐代碑刻上的字迹在风雨侵蚀下已模糊不清,隐约可看到“杜工部墓”四字。而不远处南瑶湾村的窑洞,依然保持着昔日的弧度。
黄昏时分,站在巩义杜甫故里园区,看晚霞把那尊执卷远眺的诗人铜像镀上暮色。穿流而过的泗河水,将诗圣倒影拓印在碧波之中,让杜甫诗魂与中原大地完成一次又一次重逢。
当月光再次攀上笔架山,杜甫曾注视过的月亮,依然照耀着这片土地。这轮圆月,便是诗人留给故乡最纯粹的礼物。(正观新闻记者 张晓璐 文/图)
统筹:梁冰
编辑:许怡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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